80、第八十章(捉蟲)(1 / 2)

萬春街 小麥s 8020 字 5個月前

淩晨四點鐘的萬春街,幾隻飛蟲還努力地圍著燈泡轉,彈格路的一塊塊小石子上淡淡反著月色,鐵皮盤子裡的蚊香早已燃儘,躺椅裡的老頭張著嘴打著呼嚕,手裡的扇子在他肚皮上隨著呼吸一上一下。一路上到處可見小台子上沒人收拾的撲克牌、軍棋象棋。不知道哪棟樓的水龍頭沒關緊,滴答,滴答地漏著水,早上又該有人為這個吵相罵了。

趙佑寧帶著盛放幾個悄無聲息地穿過萬春街,老清老早來敲門。斯南爬起來,見到門口全副武裝的趙佑寧就呆了呆。小小少年戴了一頂米色的寬沿帽,穿著海軍藍的汗衫和米色的老頭褲,腰間綁了一件白襯衫,十分洋氣。

“寧寧哥哥,你看起來嗯——”斯南沒了睡意,圍著趙佑寧轉了好幾圈:“好像有點厲害的樣子。”還很好看,非常好看。

“趙佑寧你今天有點像我家雜誌上的外國人。”阿大得出結論:“這個帽子姆媽也給我們買了,我們才不要戴,娘娘腔。”

趙佑寧臉一紅:“這叫漁夫帽,我們今天就是要去當漁夫的呀。”他怕斯江也認為自己娘娘腔,又解釋道:“太陽曬得太厲害,我臉上會蛻皮,特彆疼。”

斯南拽了拽他左邊的淡綠色尼龍大包:“寧寧哥哥,你這個包也好看,摸起來很舒服,還有個放水壺的地方,真方便。”

盛放驕傲地搶答:“這是趙師母在美國買的,兔米(TUMI)牌,可貴了,好幾十塊——好、好多美金。”盛放小朋友覺得幾十美金聽起來實在不貴,還是好多比較貴。又有小跟班補充:“趙師母是音樂學院的老師,教鋼琴的,所以寧寧哥哥從小就會彈鋼琴。他彈得可好了。”

趙佑寧尷尬地撓撓頭,想解釋幾句又覺得有畫蛇添足之感。

斯南哼了一聲,不服氣地抬了抬下巴:“我姆媽也從小就彈鋼琴的,她被音樂學院錄取了呢,但我姆媽沒去,她為祖國去建設新疆了,可偉大了。”

趙佑寧連連點頭:“嗯,你說得對,你姆媽你爸爸都很偉大都很了不起。”

斯江端著臉盆拉斯南下樓:“儂閒話哈多,快點洗臉刷牙,還要去阿娘家叫斯民阿哥他們呢。”

斯南在樓梯口還回頭問:“寧寧哥哥,你右邊網兜的幾個玻璃瓶裝了啥?”

“釣小龍蝦用的餌。”趙佑寧朝阿大三兄弟和景生揮揮手:“你們放心,我全都準備好了。雞腸鴨腸田螺肉,還有一小塊鹹肉,我們十幾個人肯定夠分的。”

阿大摟住景生的肩頭:“當然放心啦,有我們老大在呢。老大,今天小龍蝦靠你嘍。”

景生拍開他的手,把席子卷好:“我不會釣小龍蝦,雲南沒這個東西,新疆也沒有。”

趙佑寧覺得景生好像有點提不起勁,不過想到上次拷浜他也是這樣,趙佑寧又釋然了,大聲鼓勵道:“顧景生你放心,龍華機場邊上那條小河浜裡肯定也有甲魚!萬一再咬住你,放在水裡就行。”

景生:“???謝謝儂哦。”

“覅客氣。”趙佑寧露出一臉燦爛的笑容。

斯南跑去阿爺家叫陳斯民幾個,這次斯琪死活要跟著去。陳阿娘一聽要去江裡白相,哪裡肯,發調頭道:“黃浦江沒蓋頭個哦,小姑娘勿好去!南南,你們也不許去。”斯南吐舌頭做鬼臉,斯琪哭唧唧,斯民斯強據理力爭,吵得斯好醒了過來哇哇大哭,還是顧西美說北武善讓也會跟著,阿娘才開恩放了四個小鬼頭出門。

***

軍牌大卡車吭哧吭哧從常德路衝到萬春街的時候才早上四點半,車鬥裡七八個大大小小的蘿卜頭們精神抖擻,倒是發起人周善禮四仰八叉地躺著,張著嘴在打呼嚕。劉參謀長家的小孫子阿毛一把捏住善禮的鼻子:“周叔叔,醒醒,到了到了!”

周善禮一骨碌爬起來,大手一揮:“下車下車!把家夥都拿出來——”

嘩啦啦咚咚咚,蘿卜們嗷嗷叫,扛著簡易釣魚竿竹簍子尼龍網跳下車。周善禮醒了醒,大手再一揮:“搞錯了搞錯了,還沒到龍華,上車上車,把家夥都拿回來!”

汽車兵小袁樂得不行,探出身子來拍著車門:“旅長你行不行啊?要不你告訴我門牌號,我進去接人吧,你繼續睡。”

周善禮瀟灑地跳下車:“臭小子,我不行你行?”他轉身就朝萬春街裡麵走,不料哪個小蘿卜頭的釣魚竿歪了一下,把他汗衫領子勾住了。他一個趔趄,反手扯住魚鉤喊

:“喂!你們哪個小王八蛋搞的鬼?這可不行!”小袁和孩子們哈哈笑。

周善禮到的時候,嚇了一跳,顧家一屋子的小孩,客堂間裡連落腳的地方都沒,還有一股濃濃的腥味在盛夏不那麼熱的清晨也熏得人發昏。

“寧寧哥哥,你的腸子分給我一點好不好?”陳斯南揪著趙佑寧的網兜不放。

趙家阿大阿二阿三哈哈狂笑:“趙佑寧你的腸子沒嘍!”

“好吧。”趙佑寧一頭汗,從玻璃瓶裡撈出幾根雞腸鴨腸放到陳斯南手裡的鐵皮盒子裡:“就是有點臭,行不行?”

“行行行!”斯南如獲至寶捧得牢牢地,又抬起頭:“寧寧哥哥,你的肉我也想要。”

阿大阿二阿三捶著桌子笑趴下了。斯江捏著鼻子怒喊:“陳斯南,你到了龍華再要不行嗎?家裡臭死了!”

“不行不行,到時候肯定不夠分!”斯南堅信早起的鳥兒才有蟲吃。

周善禮暈頭轉向地帶隊下了樓,好一會兒也數不清人頭,索性命令一幫孩子從高到矮排好隊報數。

“一、二、三……十二、十五!”

“陳斯南,你明明是十三,怎麼報成十五了?”善禮頭更暈了。

陳斯南捧著搪瓷缸子昂首挺胸理直氣壯地回答:“阿娘和外婆一直說十三不吉利,十四是要死,所以我隻好十五啦!我要是十三,萬一抓不到小龍蝦怎麼辦?”

善讓和北武背著乾糧和水下樓來,被斯南逗得哈哈笑。

善禮黑著臉:“全體注意了,向右轉,齊步走!一、一二一。”

等三大十三小上了卡車,天已經蒙蒙亮,卡車裡嘰嘰喳喳打打鬨鬨的蘿卜頭們瞬間安靜下來,目不轉睛地盯著斯江和斯南。等卡車拐上萬航渡路,一個大男孩突然對斯江喊了一句“喂,我在電視上看過你。你跳舞跳得特彆好看。”

斯南瞪了他一眼:“喂,我阿姐叫陳斯江,不叫喂。”

男孩臉一紅:“對不起,陳斯江你好,我也不叫喂,我叫任新友,在北京西路小學上五年級,你呢?”

斯江禮貌地答了。又有兩三個男孩湊上來問她上電視好不好玩,她從小到大習慣了被圍著,很有耐心地一一解答。斯南和斯琪不時補充幾句,一車人其樂融融,

隻有景生歪在角落裡和周善禮一起繼續睡覺。

任新友熱情地發出邀請:“你們過幾天來我們司令部吧,晚上到我爸爸他們辦公室玩,有空調,一點也不熱,可以打乒乓球,還能用他們的電腦玩遊戲。”

斯江笑著搖頭:“謝謝你,不過我馬上要跟老師去大連,下次再去你們那裡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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