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1 / 2)

萬春街 小麥s 5049 字 4個月前

顧南紅跟趙彥鴻翻了臉, 拎著一個早就收拾好的小小行李包出了門。到底去哪裡,她也沒想好,回萬春街不免被家裡人問東問西,要被人知道趙彥鴻做了什麼好事, 她前半輩子算白過了, 臉皮被攤在彈格路上任人踩踏, 說不難過是假的, 但要說她有多難過也是假的。她就是覺得很沒麵子,心裡窩著一團火,再怎麼罵怎麼打也發泄不出萬分之一。

錢桂華具體長的什麼樣子她幾乎沒什麼印象, 她看同性,從頭到腳掃一眼, 要有出挑的地方自然就記住了,記不住的必定是平庸俗氣之流。最氣人的就是這個, 要是趙彥鴻勾搭的女人比她好看比她時髦,她倒也服氣, 怎麼看了十幾年珍珠的人會突然去倒貼魚眼珠子,她想不通, 再加上這樣樣不如她的女人居然還是西美的妯娌,想一想都覺得丟臉。她一想到西美會說什麼會用什麼眼神看自己, 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打了幾個電話, 最後去了茂名路的一個舞會。

這幾年, 上海的地下舞會層出不窮,但凡有點名堂的組織者, 都會熱情邀請南紅參加。南紅心裡也有數,她代表的是大家喜歡的一種老上海味道:穿著得體化妝精致言談有物禮儀到位,華爾茲探戈恰恰倫巴樣樣拿得出手, 各種國外舞曲如數家珍,有她在,舞曲的快慢順序不會出錯。最重要的是那七八位圍繞著南紅轉的男人,個個儀表堂堂家境殷實,從事的都是文化藝術工作,拿得出手。有這樣一群人在的舞會才配叫舞會,那種放著大喇叭,滿場都是十幾二十幾歲的小青年搖頭晃腦扭屁股的,在這些組織者眼裡是上不了台麵的,誰在家舉辦這種迪斯科舞會,老早被鄰居舉報到派出所去了。

茂名路這棟老洋房靠近複興路,房子是去年歸還的,一張產證上寫了十七個人的名字,十五個在國外,在國內的是一對姐弟,姐姐江微73年從大豐農場病退回滬,弟弟江霄75年從黑龍江返城,都沒結婚,也不打算結婚,和南紅很投契。

南紅到的時候,舞會上半場已經結束了,跳舞的人三五成群地在聊天。

“好幾天沒看到你,去哪裡了?”江微迎上來笑道:“剛剛張經理還在找你呢。”

南紅眼波流轉,把在場的二三十個人都掃了一遍,心裡一動。

“顧南紅!”說曹操曹操到,張經理笑眯眯地走了過來:“想好沒有?來不來我們服裝公司上班?阿拉馬上要搞一樁大事體!”

服裝公司的張經理是南紅去年春天在皮爾卡丹時裝發布會上遇到的,當時金發美女長裙一撩,觀眾們嚇得紛紛後仰,好像那裙子能撩到他們臉上似的,隻有張經理和南紅巍然不動,兩人就這麼惺惺相惜認識了。

張經理以為南紅是海外歸來的設計師,熱情萬分地邀請南紅去服裝公司參觀。南紅笑得不行,說自己隻是普通女工,但是興趣愛好相通,一來二去還成了跳舞搭子。南紅每次穿的衣裙都被張經理一通猛誇,好幾款他還拍了照片讓設計師打版生產,格外暢銷。用張經理的話說,現在國外時裝的信息來源是比以前多了許多,但適合中國人身材膚色的卻很少,而南紅具備的是一種點石成金的天賦,她穿上身的款式,很襯人,是人穿衣服,不是衣服穿人,特彆適合量產。

去服裝公司能做自己最喜歡的事,南紅也動過心,但她有自知之明,她連高中都沒用心讀,雖然能裁剪能用縫紉機,但比起正規科班出身的設計師,她除了眼光好一點,彆無長項,人又憊懶成性,職稱肯定上不去,萬一換了領導看她不順眼,說不定砸了飯碗變成無業中年,趙彥鴻的爺娘還不知道要怎麼怨呢。

南紅一挑眉,笑著問:“真的要搞時裝表演隊了?”

“對,市裡已經同意了,在下屬八十個工廠選人,爭取明年上場演出。”張經理熱情相邀:“來吧,我們表演隊的領隊虛位以待。”

南紅從茂名路出來後心潮澎湃,幾乎忘了趙彥鴻的糟心事,不知不覺就回到了萬春街。隻見夏夜昏黃的路燈下擠著一簇簇人頭,搓麻將的,打撲克的,下棋的,不亦樂乎,又有不肯睡覺的小孩子還在滾鐵圈跳房子。不少人家還亮著燈,隱約飄來電視機收音機的聲音,十分鬨忙。

不知道是誰先看見了南紅和她打了聲招呼,一條路上不少街坊都抬起頭追著南紅的身影看,不多時又恢複如常,隻是多了些竊竊私語。被這些同情的或幸災樂禍的眼光盯著,南紅才警覺起來,她皺了皺眉加快了步子。

“南紅?”陳東海夾著公文包和南紅擦肩而過,愣了愣才回頭喊了一聲。

南紅一見是這麼個尷尬的人,再一看,錢桂華縮在陳東海身後捂著臉低著頭,便勉強點了點頭:“嗯。”一個字敷衍完,就要拐進六十三弄裡去。

陳東海趕緊攔住她,將今晚的誤會一一道來,帶著三分懊惱三分氣惱三分羞惱,還有一份莫名其妙的得意。南紅倒真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回事,費了好大的勁才繃住麵皮沒笑出聲來,間中瞟了錢桂華幾眼,又慶幸把自己那雙和她腳上一樣的皮鞋剪了,再聽陳東海的口氣似乎她應該和他同仇敵愾,一起批判愛人行事偷偷摸摸不上路,再一起得意於愛人沒膽量出花頭,不由得揚眉冷笑:“關我什麼屁事?”

“怎麼不關——”陳東海一怔,見顧南紅嫋嫋婷婷轉眼就消失在轉角口。“怎麼不關她的事呢。”他回過身,看見錢桂華就又來了氣:“都是你這個女人惹出來的事!學學學,你學得像她嗎?笑話!”

錢桂華垂頭不語,不知怎麼,想起康阿姨的一句玩笑話,這萬春街裡,喜歡顧南紅的男人,一個文化站都擠不下。

趙彥鴻被顧北武顧東文審得頭疼欲裂,三個兒子不時拆台,倒把南紅平日在家裡受的委屈都攤了出來。

“阿奶說了,姆媽不聽話就該打上幾頓,打了才老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