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1 / 2)

萬春街 小麥s 6321 字 4個月前

九月初早上七點半的太陽, 曬在身上的感覺像趴了一隻溫暖的貓。方樹人心不在焉地隨眾唱著國歌:“我們千秋萬代,高舉毛xx旗幟,前進!高舉毛xx旗幟, 前進!前進!前進!進!”聽說年底國歌歌詞又要改回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和她一個普通群眾毫無關係。

升旗儀式結束了,方樹人不由得把目光又停在了初一(2)班的最前列。幾年不見, 小女孩已經長大了, 五官氣質都酷似她的舅舅,瑩白如玉的小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線條和紋路,緊繃的皮子透著光, 烏黑發亮的長發向後梳成了簡簡單單的一個馬尾辮,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更顯得她清淩淩的眉眼漆黑如墨山色空蒙,一雙桃花眼卻水光瀲灩, 蘊著一團雨雲,中和了那份清冷疏離。

因為顧北武的那封信,現在她家已經搬回了101室, 可惜還沒有機會感謝他。方樹人想起丈夫唐思成和他背後如東那一大家子的煩心事,幽幽地歎了口氣,放空了眼神,遺憾倒也沒什麼可遺憾的, 她從數學係畢業,從來不去比較現實和虛幻, 她和顧北武的確不是一路人,年少慕艾心旌神搖,是十幾歲年少時的必經之路, 她早放下了。

比起顧北武的長遠眼光和智慧,她自認極其平凡且庸俗。收到那封信後,她激動地讓姆媽想辦法找出以前老房子的地契產證的相關證明,這是拿回老房子的唯一機會,可是姆媽卻異常冷靜,迅速和唐思成東拚西湊借了三萬塊錢把101買了回來,當時她真的快氣瘋了。等聽到幾位大學教授行業精英怎麼都拿不回祖屋甚至因此家裡老人氣得腦溢血去世,她才明白姆媽說的“能用鈔票解決的事都不算事。”她缺乏和這個社會打交道的能力,也不具備生活的智慧,她唯一擅長的就是教數學。方樹人有信心把陳斯江的數學教好。

台上校長致辭結束,新生代表上台發言,斯江笑著用力鼓掌。郭乘奕和唐澤年都是脫稿發言,聲情並茂,稿子也不長,三四分鐘就講完了。兩人鞠躬後往台下走,斯江留意到唐澤年下樓梯的時候主動讓開,給郭乘奕先下,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這就是小舅媽說過的紳士風度吧,真不錯。

喇叭裡開始播放第六套廣播體操的音樂,斯江看看彆班的舉牌員,也小跑著把班級牌子放到高台邊靠好,一轉身卻差點和唐澤年撞個正著。

“對不起。”唐澤年趕緊側身躲開。

斯江反而被他嚇了一跳,看清楚是唐澤年後不由得莞爾一笑,朝他點點頭跑回第三排自己的位置上站好。唐澤年臉一熱,其實他認識陳斯江,以前區裡少先隊大隊委活動她總是坐在最後一排,記筆記記得很認真。

“老唐,還不滾蛋?你還想給我們班領操啊?”林卓宇一胳膊肘頂在他背上,他們在一師附小的時候就是同班同學,熟稔得很。

“伸展運動——預備——起!1、2、3、4、5、6、7、8……”

斯江盯著領操的林卓宇,發現連她以前引以為傲的廣播體操原來也存在著不足,重點中學,還真是讓人壓力不小啊。

上了兩天課後,斯江徹底體會到重點中學的學習壓力不是不小,是很大,相當大。語數外三門主科,由於代數和幾何分開上,相當於四門主科,她們這屆用的是上海出的新版教材,和景生去年用的還不一樣,難度深度都有一定提升,最可怕的是代數和幾何,老師們上課講的和她預習的內容完全沒有關係。她幾乎什麼也沒聽懂,記筆記也根本來不及。

“剛剛方老師講的什麼函數?我看書上沒有啊。”

斯江悄悄地問李南。

“反比例函數?”李南歎了口氣:“圖像法倒算了,要用取特殊值法我就死了,等等,我去問一下郭乘奕。”

斯江一頭霧水,茫然四顧,難道全班隻有她一個人還停留在小學水平?鬱平見她看向自己,揚了揚眉:“不懂。”

“是啊,我沒聽懂。”斯江哀歎,平生第一次懷疑起自己的智商來,摸底考的及格目標每天都在降低,現在她隻希望能考到40分以上了。

“我說我也不懂。”鬱平瞄了一眼她的筆記本:“方老師通知你補課了沒?”

“啊?補課?”斯江一愣,抬頭看向講台,方老師正在和數學課代表徐昊說話。她有點沮喪,補課肯定要交錢的,她還是晚上回去問阿哥算了。她不會,阿哥肯定會。

徐昊捧著一疊材料走了回來,沿途發給幾個同學,鬱平和斯江都領到了一份。

“星期六下午班會結束後,記得去學校小閱覽室,方老師要給你們開小灶。”徐昊口氣木然,聽上去有點不高興:“這些知識點拿回去好好看,摸底考彆給班級拖後腿。”

李南拿著一本筆記本回來:“我借了郭乘奕的數學筆記,咱們抓緊時間抄一下,幸好下一堂是曆史課,哎呀,你這是什麼?”

斯江還沒來及看,剛發到手的學習材料就到了李南手裡。

“嗷嗷嗷,方老師偏心,這個也太全了吧。徐昊,補習班還能進人嗎?我數學也很爛,加我一個名額吧。”

徐昊頭也不抬:“全是基礎知識你也要去聽?你想去就去,反正方老師是義務給他們補習,又不收錢。”

李南猶豫了一下:“那算了,唉,我禮拜六下午還要去上英語課,估計來不及。”

“你英語怎麼還要補習?”斯江驚訝地問:“你英語已經很好了啊。”李南是英語課代表,還參加過市裡的英語口語大賽得過獎。

李南壓低了聲音:“噓,你彆跟彆人說啊,去年十二月,北京不是有了第一次托福考試嗎?我爸媽要我高一就去考托福,報美國的大學,所以現在我在學紐康。苦死了,要跑去虹口的外國語大學上,一星期上兩次,每次三個鐘頭,我晚飯都隻能在公交車上吃,作業還一堆。你看,我都掉頭發了!”她伸手摸了一把斯江的馬尾:“嗚嗚嗚,我太羨慕你的頭發了——”

斯江感覺自己和李南好像不是同一個世界的學生。

“阿哥,你知道什麼叫托福,什麼叫新概念嗎?”夜裡斯江忍不住問景生。

“嗯,知道啊,要出國讀大學的話得考托福,我們班有好幾個在學新概念英語。你乾嘛?”

“哦,沒什麼,我同桌也在學,聽起來很厲害的感覺。”

“嗯,現在全民學英語,很正常。”

景生繼續看她的數學學習材料:“你們方老師比我們王老師教得好——人也特彆好,你先把這些知識點吃透。”

斯江自己也覺得方樹人特彆認真負責還很善良,但聽景生這麼誇,心裡又有點不是滋味,嘟囔了幾句不吭氣了,專心學習,結果看著看著就打起瞌睡來,腦子裡一片漿糊,滿天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