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1 / 2)

萬春街 小麥s 8941 字 5個月前

冬天賣冷飲的地方不多, 斯江禮拜天騎著腳踏車跑了好些地方,最後好不容易在淮海路買到了,特彆高興, 騎回家的時候迎著風一點也不覺得冷, 突然臉上一絲涼絲絲的掠過, 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場雪來得有點猛,三五分鐘就變成了鵝毛大雪,弄堂裡蹲躥出一撥撥的小孩喊著“下雪啦一一下雪啦”。路邊賣烘山芋油墩子的攤頭開始收攤,斯江一邊騎車一邊傻笑, 不時也跟著人高喊一聲:“下雪啦——”喊完笑得更開心, 騎得更快。

回到萬春街, 斯江的絨線帽和絨線圍巾已經濕噠噠的, 身上的呢絨大衣也掛了薄薄的雪水, 她捧著中冰磚和烘山芋興高采烈地上了樓。

樓上景生正仰著頭捏著鼻子在止血, 斯南絞了一條冷水毛巾給他敷額頭, 凍得手都發紫了:“阿姐, 大表哥又流鼻血了!恐怖哦。”

斯江見景生一副臭臉, 又是好笑又是擔憂, 三兩下把中冰磚拆了出來, 烘山芋還冒著熱氣。

“阿哥,吃點冰的, 下下火氣。”斯江挖了一大勺殷勤地送到景生嘴邊:“這下我可不欠你啦。”

景生吃了冰磚, 鼻子熱烘烘的感覺還真涼下去不少,看她如釋重負的樣子就有點不爽:“還有薺菜餛飩呢?還有新年賀卡吧?還有——”

斯江一急:“哪有人記那麼清楚的呀!”

斯南啊嗚啊嗚吃了三大口, 笑嘻嘻地抬起頭來:“阿哥厲害著呢,阿姐你完成的事他都放在另一個牛奶瓶裡,今天剛數過, 才十一個星星。”

景生抿了抿唇,挑了挑眉,示意斯江再挖一勺冰磚:“等下就變十二了。”

斯江狠狠地挖了一大勺:“顧扒皮!怪不得又流鼻血了,哼,小氣鬼。”

景生把額頭上捂熱的毛巾丟給她:“哼,就知道某人想賴賬,騙人的好話隨便說說的,算了,我就當沒收到好了,反正本來也沒想送給我。”

斯江立刻癟掉,乖乖地拎著毛巾去過冷水:“阿哥我沒騙你,我是真心要做那些事的,說了好幾遍了,我不會賴賬的呀,格麼也要一天天慢慢來,哪有人天天掛在嘴上催的哦,我現在好像欠了你一屁股債似的,塞古(慘)得來。”

景生把笑意憋回去,捏著鼻子的手一鬆,鼻血又滴了下來。斯江趕緊把冷毛巾壓在他額頭上,歎了口氣:“阿哥你火氣也太大了,嘖嘖嘖,彆催我了知道嗎?”她想了想突有所悟,彎下腰看著景生的眼睛,露出一絲狡黠又幸災樂禍的笑容:“阿哥,你沒發現你每次催我完成幸運星上的事一一就會流鼻血?”

斯南搖頭晃腦把最後一勺冰磚刮進嘴裡,露出一嘴的奶油:“真的嗎?好像是真的!”

景生後來仔細想了想,有點意外當時竟然被斯江給繞了進去,變相坐實了這件不幸運的事,讓她得意了好幾天。

新年到了,善禮到萬春街來看望景生,帶了不少部隊裡戰友們提供的各種“秘方”,什麼虎骨鹿骨,也不知道他哪裡搞來的,說以形補形肯定有用,另外又有一蛇皮袋冬蟲夏草,說是善讓托他送來的。周老司令的老部下在青海,每年要送幾麻袋給老領導補身子,據說青藏那邊的人都把這個當寶貝,夏天是草冬天是蟲十分神奇。

“好惡心啊,像蜓蚓乾。”斯南拿起幾根仔細看了看,打了個激靈:“大表哥,你要吃這個嗎?”

景生被海馬粉和魚膠搞怕了,看著這一麻袋蟲草有點冒冷汗。斯江摸了摸,也有點疹得慌,明明看著就是蟲子曬乾的屍體,怎麼可能夏天就變成草呢,嚇人哦。

“老爺子說了,燉湯也行,磨成粉吃也行,他這幾年吃了身體是好了不少。”

顧東文把蛇皮袋係好,笑著道謝:“想不到你爸還信這些。”

“你不懂,越往上越老的越信這些。”

顧阿婆愁得啊,南紅夫妻送的還好說,這親家公送的人情可怎麼還呢。她憋了半天,實在忍不住開口:“善禮啊,這麼一大袋子得老價錢了吧,你大概說個數,讓東文心裡有個數,將來好還善讓和北武的人情。”想到那個比金子還貴的白花膠,吃得景生流了好幾回鼻血,顧阿婆眼皮突突跳,這麼一大袋蟲啊草的估計至少千兒八百了,善讓本來就是低嫁,再這麼勞煩親家老爺子,北武在丈人家可就太抬不起頭了。

善禮“嗐”了一聲大手一揮:“不是我瞎說的呀,我是真知道,這麼一大麻袋才八十塊錢,也就那邊的人當寶,我爸說了彆放在心上,他床底下還有三麻袋呢。對了,善讓說北武從美國給景生寄了東西,你們收到沒有?”

斯江捧起桌上厚厚一本素描本給他看:“前天就收到了。周叔叔你快看,阿舅好厲害!”

素描本上是大腿粉碎性骨折後半年內的康複運動細解,全是顧北武親手畫的,甚至還有骨骼和肌肉的詳圖解釋為什麼一定要在這個階段做這些運動。

“阿舅說他的一個朋友在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醫療中心,這些知識都是他朋友告訴他的。”斯江兩眼閃閃發光激動得不行:“他還在圖書館找了很多資料,翻譯成中文再畫出來,他說照著這本做,最多九個月一定能完全恢複好。”

周善禮翻了翻,歎為觀止,對著顧東文猛誇了顧北武一通。

景生昨天已經開始按照上麵的圖做康複運動,大冬天出了一身汗,累得不行,腿都抽筋了,把顧阿婆嚇得不輕,讓他悠著點,實在做不到就少做點,但他百分百相信顧北武,也堅信自己肯定能做到,而將來要成為顧北武那樣的男人,初初在他心裡起了個念頭。

一眨眼,學期又將結束,二月中的春節將至。斯江和斯南開始有點惶惶不可終日,因為爸媽要回上海了。

不知何時開始,姆媽變成了一座大山,光是想一想就讓斯江喘不過氣來,看見成績單後她會說什麼,斯江幾乎背得出來,還有上次她掛掉電話後再也沒聽見過姆媽關於她的片言隻語,她本能地覺得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斯南也愁,愁完了就開始絞儘腦汁想辦法,先要到了南紅的電話問她能不能去複興島玩幾天,等年初二再和三個表哥一起回萬春街。結果南紅年中無休要加班,怎麼也不放心她這個混世魔王和三個戇阿哥待在一起。斯南又去問善禮,善禮要回去看周老爺子,笑著邀請她去南京過年,顧阿婆哪敢應承,私下裡把斯南說了一頓。斯南還不死心,再打電話去北京,善讓柔聲細語地問了幾句,讓斯江接電話,終於搞清楚了兩姊妹愁的是什麼事,她一口答應趕回萬春街過年。

斯江掛了電話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斯南得意地跳了起來:“我們有救啦!”旁邊的景生第一次知道斯江跟顧西美吵翻的事,吃驚之餘又問了問當初的細節,斯江也不瞞他,那次吵架的每句話她都記得清清楚楚,複述起來毫不費功夫。景生琢磨了一夜拿定了主意,翌日特地去了兩次老師辦公室。

西美在烏魯木齊把新的學校宿舍收拾妥當後,和陳東來會合一起回了上海,行李一放,她就把斯南單獨投到陳家關起門來吃桑活(打),棉褲扒掉,從沙井子帶回來的長戒尺啪啪啪抽在斯南屁股上,頭幾下斯南還掙紮著喊爸爸喊阿娘救命,結果喊一聲板子就打得更狠一些,三五下後她不鬨騰了,咬著牙含著淚悶著頭抽噎。

“下次還敢偷錢嗎!”顧西美這次下了狠心票收拾她,下手絕不留情。

“我沒偷!我跟你說了,寫了信!”

“不問自取就是偷!你今天偷家裡的錢,下次就敢偷彆人的錢偷國家的錢,將來會被警察抓住進監牢!”

“我沒偷沒偷沒偷!隨便你打,打死我我也沒偷!”

十板子下去,斯南還在嘴硬,顧西美氣得又輪起戒尺:“從小到大你一天到晚闖禍,你想過沒有?你要是出事了呢,被人販子拐走了呢,爸爸媽媽怎麼辦,家裡人會多著急?”

“我又不傻!我沒出事!”斯南咬著牙死撐。

這頓三十板子的桑活吃好,斯南屁股差點爛了,根本走不了路,趴在阿娘床上哼哼。斯好在外麵被嚇哭了一場,眼淚流得比斯南還多,以在床邊抱著斯南的頭問:“阿姐疼伐?”

“疼,疼死我了!”

斯好的大頭低下來,努著嘴親了親她的臉:“嗚哇嗚哇。”

斯南呆了呆,哼唧了兩聲:“還疼。”好吧,小胖子還挺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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