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1 / 2)

萬春街 小麥s 6021 字 4個月前

李強被趕出去後,不一會兒就回過神來。他小時候在橄欖壩差點死在顧景生手裡後,就認定了顧景生極其狡詐陰險,一直想報仇但又不敢,顧景生瘋起來是真的不要命,死亡的陰影太可怕,他也怕顧東文,還有自己姆媽怨懟嫌惡的臉。

“你就是個廢物,連個比你小兩歲的野種都打不過,你怎麼不死了算了。”

“你死了我倒省心了,早死早超生。當初就不該把你生下來!”

“顧景生就能長那麼好看,你為什麼這麼醜?像隻老鼠一樣,我看見你就惡心,滾!”

他明明比顧景生強很多,顧景生的爸是坐牢的強*奸*犯,他爸爸是連隊食堂的大師傅。但顧東文對顧景生特彆好,不說根本看不出他們不是親父子。而他爸呢,一開始對他也很好,他被姆媽打罵的時候他都會護著他,直到知青回城政策出來後不久,有一天他突然衝回來輪起椅子把家裡的東西全砸爛了,發瘋似的揪著姆媽的頭發往牆上撞,撞得她滿臉是血,說她是騙子是破鞋背地裡偷人,罵她是條毒蛇害人精,還說老天不長眼好人不長命她這個該死的賤人□□怎麼不死。他撲上去攔著問到底怎麼了,卻被一腳踹開。

“誰是你爸!”他滿身酒氣兩眼通紅一邊哭一邊罵,罵儘了最肮臟最惡毒的話。

經常打他罵他的姆媽卻躲在牆角笑,一邊笑一邊哭一邊瑟瑟發抖。

他們全瘋了。

他還記得,那年四月,姆媽帶他回上海前去了趟景洪監獄,說殺死顧景生姆媽的凶手被顧東文抓到了,判了死刑。他們沒看見槍斃犯人的經過,隻看見了那個瞎了一隻眼的殺人犯被綁在卡車上遊街,像一隻瀕死的老鼠偶爾會抽搐幾下,大喇叭一直在反複宣讀他的罪行。

那天太陽特彆曬,曬得他頭暈腦脹,他告訴姆媽他看見顧東文了,姆媽的臉變得慘白,像個女鬼飄了幾圈後領他去吃了一碗很難吃的米線,然後沒上去昆明的車,又帶著他回到了橄欖壩。夜裡他沒忍住把白天吃的那碗米線吐了,姆媽突然發瘋似的打他罵他。他當時已經十三歲了,比她高一個頭,雖然人難受,被打了幾下後就忍不住把她推倒在地跑了出去。

第二天就是潑水節,宿舍區僅剩下的一些知青也都去了版納,李強記得很清楚,他衝出去的時候撞上過顧東文,他嚇得腿發軟差點摔了一跤。等他昏昏然跟著本地人去版納混完潑水節回來時已經是三天後,吊在屋裡的屍體上全是蒼蠅和壁虎。

最後早死早超生的是他姆媽,不是他。

顧東文是來找過她姆媽,但不是他一個人,還有個公安局的淩隊長。領導說他姆媽是因為受不了良心譴責才自殺的,至於到底她良心為什麼會被譴責,大人們卻遮遮掩掩不肯說清楚。最後他帶著姆媽的骨灰盒被送回了上海的舅舅家。

直到今年春節走親戚的時候,他遇到了吳筱麗,才知道顧景生一直過得挺好,上了重點中學,顧東文開飯店掙了很多錢還上過電視報紙。憑什麼呢,顧景生明明是個強*奸殺人犯的兒子,卻過得這麼好,而他卻被親生的外公外婆舅舅舅媽當成了拖油瓶,在地板上睡了五年,飯桌上偶爾有道葷菜他連筷子都不敢多伸一下。上海這麼大,卻沒有他能容身的地方。沒有錢,他可以搶;沒人在乎他,他就拉攏上一幫和他差不多處境的兄弟做“大哥”,但他就是不服氣不甘心。

***

李強上來對著腳踏車就是一腳,腳上還穿著踢球的釘鞋,手上拎著一雙尖頭皮鞋大力朝景生臉上甩去。

腳踏車倒在地上,景生把斯江推給唐澤年,閃過皮鞋,不退不讓,飛身躍過腳踏車,膝蓋直接頂在了李強的肚子上。

“彆打,彆打,彆打了。”吳筱麗手忙腳亂地來拉架,另外兩個男生卻對著景生動上了拳頭。唐澤年也立刻衝了上去。

斯江輪起傘對著李強又戳又頂又拍:“流氓衝進學校打人了!快來人!”

門衛老伯伯晚了兩分鐘趕到現場,架已經打完了。

李強的臉被景生的膝蓋牢牢壓在腳踏車的鏈條上,他的兩個兄弟一個被景生反腿踢出去撞倒了十幾輛腳踏車還沒爬起來,另一個矮個子被唐澤年絞住了胳膊兩腿在空中亂蹬嘴裡臟話亂噴。吳筱麗看著斯江揮著傘還在狠狠地打李強的腿,又弱弱地喊了幾聲“彆打了。”

景生把李強的臉又往下壓了壓:“離我遠點。”

“冊那,迭個(這個)赤佬還敢進來打人?!打!打了再說!”球隊的幾個男生飛奔而來,把人團團圍住,準備群毆鬨事者。

李強艱難地扭過臉,笑得很扭曲又很快意,聲音嘶啞卻高亢:“顧景生!你同學知道不知道你親爸不隻是個強*奸*犯,還是個殺人犯?他殺了你媽,把她碎屍後扔在豬圈裡!哈哈哈。”

景生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動,手背青筋爆凸。

“你說什麼?”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過來,又似乎沒有聲音,他甚至聽不清自己說的話,耳中傳來尖嘯聲,一下,又一下,像針一樣刺進腦子裡,半邊臉是麻的。

“你媽就是個破鞋,你爸是殺人犯,顧東文把你親爸送進監牢槍斃了,你跟著殺父仇人過得還挺開心?哈哈哈,顧景生你就是個天生的野種!雜碎!你憑什麼——咳咳咳。”李強的話斷了,隻剩下呼哧呼哧的喘氣聲,像一個破風箱。

景生耳中的嘯叫聲越來越響,周圍嘈雜的人聲似乎被隔了一道屏障,遙遠又不真實。

“放手,放手!阿哥,他要死了——!”斯江哭著死命掰著景生的手。

“顧景生,鬆手!”

有人抱住了景生的腰,好幾個人拽他的胳膊,李強的頭依然一下下重重撞在鏈條和車杠上,血從他額角眼角流了下來,他像被割了喉嚨的雞一樣嘶聲笑著。

“你說什麼?”

“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