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第二百一十二章(2 / 2)

萬春街 小麥s 8056 字 6個月前

“在華亭路跟爸爸一起吃的麵。”景生接過藥膏道了謝:“他問你晚上要不要去家裡吃飯,夜裡吃鱔絲冷麵。”

盧護士拉過椅子擱下飯盒:“不了,同事家裡有事,我得幫忙頂個夜班。”她又拉開抽屜拿出一個鐵皮盒子:“我給你爸拿了點維生素,你讓他記得吃。”

景生伸手接了:“治潰瘍的?”

“嗯。讓他少抽點煙少喝點酒夜裡早點睡覺。”盧護士笑道:“我說他不聽,你多說說他。”

“哦。”

景生站起身:“那我走了。”

“路上當心點,腳踏車踏慢點。”盧護士送他出去,一路小護士們對著她擠眉弄眼,她無奈地笑笑。

送走景生,護士長歎了口氣:“小顧長得真是害人。”

“阿姐阿姐,他是你什麼人啊?阿弟?侄子?十七歲還是十八歲啊?哪能噶好看格喲!(怎麼這麼好看的呀)”小護士們簇擁上來圍著盧護士七嘴八舌地問。

盧護士擱下筷子上的油麵筋塞肉,大大方方地說:“是我兒子!要叫你們阿姨的,你們彆想了啊,好好上班去。一個一個的成天就想著談朋友,才幾歲啊你們,好好專心工作。小吳,今天2號床病人用口咽通氣道的,你怎麼把吸氧管還放在鼻腔??小朱,17號床病人的留置針是不是你忘記封管了?”

小護士們紛紛認錯求饒往外逃。

返身回來的景生尷尬地敲了敲門:“不好意思,我東西忘記拿了。”

盧護士一怔,臉燒了起來,不知道景生有沒有聽見那句“我兒子”。

景生目不斜視地拿起裝眼鏡盒的袋子:“我走了。”

盧護士盯著放盒子裡油麵筋塞肉上的一個洞,片刻後起身追了出去。

“景生——!景生!”

在醫院大門口,盧護士追上了景生。

“景生,剛剛,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我——”盧護士很羞愧,幾乎無地自容。她並沒有要占那個位置的意思,也明白永遠占不了,她隻是偶爾會奢望一下自己能有一個景生這樣的孩子。

“沒事。”景生猶豫了一下:“你還是和爸去領個證吧。”

太陽很大,曬得人發暈。盧護士站在原地半晌,才腳下發軟地往回走,她應該說聲謝謝的。

***

被太陽曬得七葷八素的斯江中飯都不想吃,一遍遍重複枯燥的站軍姿走正步對她來說還好,但真的太曬太熱了,短短一上午嘴唇就脫了皮,臉上紅得像發高燒似的,喝蒸餾水的時候任由冷水噴到臉上,能感覺到所有的細胞一激靈後拚命開始吸水,完了更疼。

景生把眼鏡盒和膏藥遞給斯江:“你流了汗彆用手去擦,記得用手帕,稍息休整的時候壓掉汗就行。你是不是拿手擦了?紅得跟猴子屁股似的,難看死了。”

“嗯。”斯江接過藥膏,卻沒像往常一樣回嘴,隻盯著他看,帶著探究和猶疑的神情。

“乾嘛?我臉上有東西?”景生摸了摸自己的臉。

斯江低頭擠出點藥膏直接往臉上抹:“沒——就我那個小學同學周嘉明,阿哥記得伐?現在和我同班,真巧。”

“哦。”景生挑了挑眉,已經跨上腳踏車的一條長腿踮了踮地麵。

“他前幾天來家裡找我,你怎麼沒跟我說啊?”斯江佯裝不在意地看向校門外的懸鈴木,樹葉鬱鬱蔥蔥,蟬唱聲聲,唱得她心裡有點不上不下。

景生拎著車龍頭把腳踏車調了個頭:“忘了。”

斯江拽住車後座:“那他以前還給我寫過幾封信,我怎麼一封也沒收到?家裡的信、報紙和牛奶一直是你去拿的——”

景生回過頭:“第一封信我放台子上,你姆媽直接拆了。”

“啊?!”斯江一懵,嚇得額頭上冒出一層汗。

“後來嬢嬢說了,要是他再寫信來就讓我收起來彆拿給你。”景生直接略去了當時顧西美氣得要衝去周家罵周嘉明那一段。畢竟日記本事件後,斯江對她明顯疏遠了很多。顧東文當時笑著說一家有女百家求是正常的事,不要弄得太難看,大人越管得緊,小孩子越是不服氣要對著乾,本來沒有的事反而容易變成有。

斯江鎮定下來,後怕沒了,隻剩下憤怒和難以置信:“憑什麼啊?阿哥你怎麼能做得出這種事!那是寫給我的信,誰也沒權利拆,更沒權利沒收!”

景生索性下了車:“沒有沒收,先放著,你媽說等你考上大學了再給你。”

“這還不叫沒收?不管是誰的信寫了什麼,都是我的呀,你們有什麼資格做這種決定?”

景生默然了片刻:“你姆媽也是為了你好。”

“什麼為了我好!我用不著這種好。你們簡直、簡直是克格勃,特務!無恥!你當我是犯人嗎?!”斯江漲紅了臉吼道:“都兩三年了,你連說都不跟我說一聲,我跟你這麼要好,你就知道聽我姆媽的話,你想過我會怎麼想嗎?我不是三歲小孩子,用不著你們替我著想!那是我的信,我的信!你真是——”

景生抬起眼,靜靜地看著斯江。除了第一封信,他一共截下兩封,都是周嘉明的,他沒拆開過,前年國慶節他明確跟周嘉明說了,斯江姆媽不喜歡他寫信給斯江,有什麼事當麵說。後來這件事他幾乎沒想起來過。

斯江眼裡慢慢蓄滿了淚,很恥辱,不被姆媽信任這件事她已經遭遇過無數次了,她以為自己已經麻木,原來沒有,她還是會難過。每次考完試,考得好會被問最高分多少感歎差距還很大,考得不好被問到底在想什麼腦子要拎拎清爽,直升考通過了被說成僥幸運氣好,每次電話裡都會旁敲側擊不許看閒書少跟同學們出去玩。但讓斯江更難受的卻是被景生背叛的感覺,她一直覺得世界上和她最親近的人就是景生,他們不隻是兄妹是同學還是最親密無間的朋友、戰友。她連想過自殺這種事都跟他說過,他們有很多隻有彼此才知道的不為人知的秘密。可在姆媽和她之間,他卻毫不猶豫地站在了姆媽那邊,把她留在了世界的另一端,這一端,隻有她一個人。

眼淚終於還是掉了下來,滑過剛剛塗過藥膏的臉頰上,火辣辣地疼。斯江一言不發地鬆開腳踏車,扭頭跑向遠處的女廁所。

她再也沒有說:“阿哥真戳氣(討厭)。”也沒有說:“勿睬儂了(不理你了)”。

景生目送著她的背影。午後的蟬聲大鳴大放,他卻什麼都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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