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第二百五十九章(2 / 2)

萬春街 小麥s 6493 字 3個月前

她停了停,終於還是決定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請你不要因為我放棄留學好嗎?”

唐澤年一怔,停下腳細細地看著斯江。

“怎麼了?”斯江不自在地摸了摸臉,她是吃了一個奶油小方,臉上應該沒沾上奶油才對。

“我是因為我姆媽才放棄今年秋季入學的,前幾天已經申請了明年春季入學,在等學校回複。”唐澤年的眼睛彎了彎,笑意深深:“斯江,謝謝你關心我。”

斯江愣了兩秒後滿臉通紅,尷尬至極狼狽不堪地“哦”了一聲。

“那,那就好。”

“斯江!”

唐澤年兩步就追上了斯江,一邊倒退一邊笑著問:“你不是也收到H大的通知書了嗎?你會不會去讀?”

“你怎麼知道?”斯江吃了一驚,才意識到她根本沒和任何同學說過錄取通知和簽證的事,唐澤年和李南又是怎麼知道的。

“方老師來問我簽證的時候都遇到了什麼問題,問得特彆詳細,偶爾帶了一句。”唐澤年立刻把方樹人出賣了:“好像因為你妹妹和她小姑子說過幾句,方老師是關心你——”

斯江停住腳,深呼吸了幾口,怪不得方老師約了今天聚會結束後要給她一點簽證方麵的資料,很好,剛才的狼狽和難堪可以全算在陳斯南頭上了。

“那你申請春季入學了嗎?”

斯江圍著方太太築的小花壇轉了一圈,坐在了長條椅上:“H大沒給我獎學金,我選了C大,昨天剛剛寄了申請信。”

看到斯江臉上隱隱有“你可彆改選C大”的表情,唐澤年無奈地苦笑了一聲:“放心,我不會對你死纏爛打的,我都沒申請C大。”

斯江漲紅了臉,覺得黃梅天的氣壓實在太低了:“不好意思,我不是這個意思。”

“沒事了,你安心高考,李南她——”唐澤年坐了下來,和斯江之間隔了一個人的距離。

他頓了頓繼續說:“她和你不好了以後,特彆難過,她那個人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實際上想得特彆多,很多事都放在心裡。你——畢業了以後,你們還能做回好朋友嗎?她就是死鴨子嘴硬,去哪兒吃什麼乾什麼都會提起你。”

“唐澤年。”斯江側過頭輕輕喊了一聲。

唐澤年的心漏跳了一拍,在斯江澄清的眼神裡,他看見了他自己,還有他的每一點小心思。他希望她擁有最好的一切,他說了謊,他是想等她一起走,如果她走不了,他就也不走。這當然是荒唐的,也是她不喜歡的,但他沒有任何選擇。再冷靜再理智再怎麼自己勸自己,都抵不上她的一個眼神。他已經竭儘一切努力說服自己,然而都是徒勞。

唐澤年垂下眼,轉了話題:“我和家裡是吵過好幾次,不過是為了甲肝的事。”

斯江一怔:“怎麼了?”

唐澤年吸了口氣:“其實這次甲肝本來是可以不這麼嚴重的。”

斯江想到他姆媽,不由得摒住了呼吸。

“去年十二月就檢測出來是毛蚶引發的甲肝,也確定甲肝會有一個爆發期,”唐澤年的聲音低沉了下去,“但我媽她們沒有公開,她們明明已經在安排騰出床位了,還隻是宣布毛蚶會引起腹瀉,禁售毛蚶,根本沒有提到甲肝。”

“你知道嗎?十二月底,我們弄堂裡還有人從菜場的垃圾箱裡撿毛蚶回去吃,吃完再吃幾片黃連素,”唐澤年握緊了雙拳,他幾乎一想起這個就無比憤怒,“如果早點公布毛蚶和甲肝的關係,根本不會有這麼多人被傳染。三十五萬人,最後有三十五萬人被傳染!”

斯江頭皮發麻,她記得《解放日報》上第一篇提到毛蚶可能帶甲肝病毒的報道是一月十八號。那天新增病例一萬八千多,隨後一月二十一號肝炎疫情才從一旬一報改成一日一報。

“我對我媽她們太失望了。四月份政協要她們負責衛生的領導班子引咎辭職,我跟她說她真的不配坐在那個位置上,她——”唐澤年低下頭嗤笑了一聲:“她打了我一記耳光。說我太天真太幼稚了。還說了很多,說她們多麼辛苦,所有的領導考慮的都是怎麼有效地解決問題,病床、藥品、醫護、隔離點,她們沒日沒夜地忙,最後在那麼短的時間裡控製住了疫情,諸如此類的說了很多,好像因為她們的官僚作風引起的這場災難反而變成了她們的功勞,太可笑了。”

斯江半晌才低低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唐澤年吸了口氣,挺直了腰杆:“高老師那個事情,我後來想明白了,你說得對,這也是一種以權謀私。所以這次,可能是我太天真太幼稚,但是我沒辦法當做不知道,更沒辦法理解,保密就這麼重要嗎?市民為什麼沒有權利第一時間知道真相?官僚,這就是徹底的官僚主義。”

“上周四,陝西北路幼兒園257名小朋友食物中毒,家長們都鬨翻了天,新聞一點報道也沒有。你們聽說了嗎?”

斯江嚇了一跳:“小朋友們怎麼樣?嚴重嗎?”

“都還在醫院觀察,還是在保密,”唐澤年側過臉看著斯江,笑得非常燦爛:“所以我昨天給政協寫了信,還給紀委寫了信,實名舉報了我媽,要求她引咎辭職,要求再有類似的事件絕對應該必須公開。這件事出一個結果前,我不會出國的。”

“斯江,我記得你高二有一篇演講稿說過:天下無事,公卿之言輕如鴻毛,天下有事,匹夫之言重如泰山。”

“現在,對我來說,比出國留學更重要的就是,匹夫有責。”

唐澤年的聲音甚至帶了一絲戲謔,可斯江卻有種熱血澎湃的感覺,她第一次認識到這樣的唐澤年,不是學生會的會長,不是足球場上的健將,不是年級排名第一,也不是那個單純地喜歡她的少年,而是一個頂天立地的人,獨立的人,了不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