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lcss=tent_ul>
沒了善讓和虎頭陪伴,兩個人走了點冤枉路,好在北京有地鐵,從雍和宮坐到前門,曬不著太陽還速度奇快,並沒浪費多少時間。斯江對此很是羨慕,首都就是首都,1969年就有了地鐵,上海還不知道哪一年才有地鐵呢。
前門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和南京路淮海路完全不同,商店門口大多掛上了白底紅字的“保障供給”牌子,大概是為了預防搶購風潮。絲綢商店門口有個賣國光蘋果的攤頭,三毛五一斤,一位大媽一邊挑挑揀揀一邊抱怨幾年前才一毛五一斤怎麼現在漲了這麼多。
景生看著蘋果不錯,就挑了四個留待下午吃。老板白了他一眼:“南方人?上海人?誰家蘋果才買四個回去?嗐!”
斯江聽著就來氣,板著臉拉景生走:“什麼服務態度,不買了,走吧。”
景生兩手捏住蘋果,看著沒用什麼力,哢嚓一聲,蘋果直接裂成兩半,切麵還特平整。
“不好意思,一不小心捏破了,”景生抬起眼,“這個蘋果我付錢。”
旁邊兩個南方遊客朝景生豎起大拇指:“弟兄可以的,這個老板勿上路得來,開門做生意,顧客是上帝,想買幾個就買幾個,哪裡來那麼多廢話。我們南方什麼都能零拷,醬油老酒都能二兩三兩的買,怎麼就不能買四個蘋果?我們也買四個,老板你賣不賣?”
四隻蘋果到底還是賣給了景生,包括那個被掰開的。景生在路邊用水壺裡的涼白開衝了衝,和斯江一人一半幾口吃完。
“那個老板人不好,蘋果倒蠻好吃的。你硬把蘋果掰開,手疼不疼?”斯江視線落在景生手上。
“不疼。”景生手掌張開,舒展了一下手指。
嗯,阿哥手也長得邪氣(極)好看,嘖嘖嘖。
“還好他賣的不是梨,要不然我可不吃。分梨分離,不吉利。”斯江拎起蘋果看了又看。
“這有什麼,有相聚就有分離,有什麼不吉利的。”景生不在意地應了一句。
斯江聽著就有點悶悶不樂。景生瞄了她幾次,她隻當沒看見。
“喂,哪能了儂?”景生撞了撞斯江的肩。
“沒啥。”
“不是老早就說過了?我們一家人不會分開的,總歸在一起,”景生指了指前麵,“肯德基家鄉雞,挺多人排隊的,吃嗎?”
斯江看了看景生,笑了:“吃呀!舅媽特彆推薦的,肯定好吃,啊呀,我們上海有沒有,輸了。”
“遲早都會有的,等上海有了我們也一起去吃。”
“好,帶上斯南斯好一起去。”斯江雀躍地說。
“那就算了。”
“為啥?”
“請不起,他們兩個太能吃了,”景生乜了斯江一眼,“你親妹妹親弟弟的胃口,你不清楚?”
“好啊,你完蛋了,等我回去告訴斯南,”斯江隔著玻璃櫥窗仔細看裡麵的價格牌,“咦,七塊三一個套餐,兩塊吮指原味雞、雞汁土豆泥、菜絲沙拉、小餐包,好貴啊!還有白酒賣?!我們能兩個人分一個套餐嗎?”
斯江扭過頭看見景生的神情,笑著眨眨眼:“我怕把阿哥儂切(吃)窮了。”
景生琢磨了了一下:“我們多點幾份雞塊,套餐就點一個,嘗嘗他們的沙拉和土豆泥好不好吃。”
“肯定沒你做的好吃。”斯江趕緊拍馬屁。
炸雞塊外皮鮮香酥脆,內裡肉嫩多汁,的確好吃。
斯江看看周圍的顧客,真有不少人把手指頭也放進嘴裡吮得砸砸響。
景生環顧一圈忍不住笑了,低聲揶揄道:“這個家鄉雞應該請陳斯好做廣告。”
斯江深以為然。陳斯好有個特殊技能,什麼吃的到了他嘴裡都顯得加倍地美味,雞腿擱他麵前,還沒吃就眉開眼笑,吃進嘴裡後搖頭晃腦眯著眼一臉滿足,丟下骨頭後胖嘟嘟的手指頭輪流在嘴裡“啵啵啵”,依依不舍,好白相得很,比店裡的顧客可愛幾百倍。
“我也試試看啊。”斯江躍躍欲試,瞄了瞄周圍沒人注意自己,低頭把泛著油光的手指伸進嘴裡,剛準備用力啵上一口。
景生一把拽住她的手給拔了出來,掏出乾淨的手帕包住她的手指頭擦了又擦。
“喂——,”斯江用力抽回手,聞一聞,隻剩下些微炸雞味,擦得還挺乾淨。
“難看。”景生低下頭把油乎乎的手帕塞回褲袋。
斯江嘟起嘴不甘心地哦了一聲,很是遺憾,再一抬頭,卻見對麵的景生麵紅耳赤眼神遊離。
“阿哥?”斯江伸手在景生麵前晃了晃。
景生捉住她的手壓到台麵上:“覅亂動。”
兩人麵麵相覷,時間靜止了兩秒。斯江發現自己可恥地魂飛天外了。
景生立刻鬆開斯江的手,低頭收拾餐盤裡的包裝。
斯江僵僵地收回手,不自覺地擱在自己膝蓋上撚了撚手指,寡人有疾,重疾了。
對麵景生突然說:“要帶上斯南斯好吃這個,最好叫上趙佑寧一起。”
“欸?”
“他還欠我們一頓飯,”景生想了想,“不過這次佑寧回上海,估計會很慘。陳扒皮肯定不會放過敲竹杠的機會。”
千裡之外的陳斯南在電影院裡連打了三個噴嚏。
***
兩人下午兩點多進的頤和園,少年人體力好,走三四個小時也沒覺得累。斯江懊惱沒來得及做功課,關鍵時候想不出多少古詩詞來應和,對著昆明湖隻想起來一句“澄波十頃開妝鏡,瓊林又逢花事。”
跑了許多景點後,斯江能理解北京人哪兒來的揮斥方遒指點江山的底氣,一朝一代累積下來的,這山這水這千折明廊這湖山疊翠,長城、太廟、故宮、九門,就連胡同名路名橋名,都是曆史的沉澱,來去過多少五湖四海的人,聚集過多少拋頭顱灑熱血的國士,見過多少興亡更迭血流成河,皇城根兒下的老百姓所見所聞都是最鮮熱的,很難不參與進去,但北京人的參與按斯江從曆史書上的理解來看,是很虛幻的,隻存在於街頭巷尾的議論點評中,無論是推進曆史還是改變曆史,都沒北京人什麼事,這倒也符合中國曆史的規律。倒是在北大校園裡才感受得到真正的參與度。
大舅舅說過,敢鬨革命的都是年輕人,因為無家無業隻有一腔熱血。他們當年敢鬨停昆明鐵路,敢鬨到國家副主席麵前,是因為熱血灑完了,隻能豁出去不要命。
景生在長廊上一邊數柱子看彩畫,一邊聽斯江的文藝感想。他喜歡聽斯江說這些,看著她眼睛閃閃發亮,她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樣,雖然他對其他人並不了解。
“記得嗎?你高二的時候看過朱光潛的書後,語文課演講了《中國美學之殤》,講得挺好的,但是挨批了。”景生笑著問。
斯江咯咯笑著點頭:“是的是的,演講前我覺得自己那篇稿子寫得可好了,真的,我去圖書館查了好多資料,還用了電影《街上流行紅裙子》做例子,結果被高老師批得一文不值,氣死我了,都自我懷疑了。”
“你是寫得特彆好,他大概覺得被冒犯到了,可能你說的全民審美的墮落,他覺得也包括他吧,”景生想起高老師每年秋冬一成不變的細格子假領子,又笑了起來,“你們班那個鬱平,跳出來說他根本沒聽懂你說什麼,給你打那麼低的分就證明了你的論點完全沒錯,不懂美甚至害怕美。”
斯江笑彎了眼,突然頓了頓:“咦,阿哥你怎麼知道的?我回家告訴你的?我怎麼不記得啊,丟臉的事我一般不會說——”
景生拍了拍柱子:“剛才數到多少了?一歇就忘了,糟糕。”
“你彆顧左右而言他,你怎麼知道的啊?誰告訴你的?張樂怡還是曾昕?”斯江扯著景生的襯衫不讓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