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天落了水還跑來萬春街道歉,回學校後發高燒了,燒了幾天變成了肺炎,急性心肌炎住院,病危通知發了兩張。他媽媽很生氣。”
斯江低下頭,眼角鼻尖直發澀:“我越想越後怕,他要是真的出了什麼事,你怎麼辦?”
景生默然。
“我不喜歡你跟人打架,”斯江絞了絞手裡的包帶,“今天也是的,萬一那個老阮真的死了呢?萬一他有心臟病、腦出血什麼的,就算不是被你打死的,你能沒事嗎?就算我耳朵真的聾了,也沒法幫你不坐牢。你想過大舅舅嗎?”
想到當時景生失控的樣子,斯江打了個寒顫,盤旋在心裡很久的話再也忍不住了。
“我知道你很生氣,可我們都是大人了,不再是小孩子,吵架打架其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像劉春嵐和她男朋友那種,你打了他,他也不會改,萬一把自己賠進去值得嗎?你以後能不能不要這麼衝動?任何暴力都是不對的。”
“他打了你!”景生壓著嗓子道,哪怕隻是這一句話,他都有血液倒流全身汗毛直豎的感覺。
斯江聽出他語氣裡的咬牙切齒,扭頭看向景生,路燈下他額頭凸出的青筋跳了跳,斯江的心也彆彆跳。
“那你、你就讓他沒法再動手就行了——”斯江猶豫了一下,伸手握住景生的拳頭,“你答應我以後彆再跟任何人動手行不行?阿哥?我害怕。”
景生垂眸看著斯江眼裡的殷切,極力把心口那團火壓了下去。
“唐澤年的媽媽為難你了嗎?”
斯江搖搖頭:“沒。”
景生把斯江的手包進自己的掌心:“對不起。”
斯江鬆了口氣。
“你是怕我出事,還是怕我?”景生捏緊了斯江的手。
斯江猶豫了片刻,覺得自己內心深處的一切都應該可以對景生敞開,哪怕隻是閃過去的一絲念頭,那是她的真實感受,她不想隱瞞。
“都有,”斯江看向景生,誠懇地說,“我怕你因為一時衝動害了自己,最難過的人會是大舅舅和我,我也怕你控製不住自己,你前麵打他的時候——真的不像你了,不像我認識的你,我真的覺得你是要打死他,很可怕——”
景生腦子裡一根弦“嘭”地斷了,很奇怪,像放了炮仗似的,一聲脆響,他慢慢鬆開了斯江的手。
“因為我是殺人犯的兒子。”
不是疑問句,不是反問句,不是感歎句,很平淡的一句陳述句。
斯江半晌才回過神來,喉嚨裡被什麼糊住了:“阿哥,你胡說什麼呢?”
“阿哥!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是想殺了他,”景生的聲音很平穩,“你沒看錯,我當時是有殺了他的心。”
“你沒有!”
“我有,”景生看著斯江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看見你被打的時候,就想殺了他,我有這個念頭。”
斯江怔怔地看著景生,眼睛迅速模糊了。
“我沒打死他,是因為不能賠上我自己,”景生看向遠處呼嘯而來的車燈,平靜得像是在說彆人的事,“如果沒人看見,我會把他往死裡打,打死了我也不會後悔,我會想辦法處理屍體——”
他苦笑了一聲:“你害怕得沒錯,我是很可怕,可能我骨子裡就帶著那種惡。”
“我不是害怕你!”斯江緊緊抱住景生,渾身發冷,“我不許你這麼說,不許你這麼想!想都不許想!你是因為我才那麼生氣的,你沒有!你不是!你像大舅媽像舅舅!我沒有怕你,你什麼樣子我都喜歡,你彆這麼說——”
斯江泣不成聲,景生剛才的每一句話都像刀子,她受不了,他是不是一直都有這種恐懼,她竟然不知道他有這種恐懼,還往他心上插了最鋒利的一把刀。
景生招了招手,一輛差頭穩穩地停在了他們麵前。
那夜回到萬春街,景生進了亭子間就再也沒出來。第二天一早,斯江六點鐘被鬨鐘鬨醒,發現景生已經走了。
***
後來斯江問過斯南。
“如果你喜歡的人,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種,萬一他殺了人,真的殺了人,你怕不怕?你會怎麼辦?”
問題實在問得很幼稚,但斯江迫切地需要一個聽眾。
斯南頭一歪:“幫他埋屍體唄,我很能挖坑的。”
“他殺了人!”
“那又怎麼樣?他對我好就行了。”斯南又道,“他要不對我好,我就舉報他讓他坐牢,嘻嘻。”
斯江無語。
如果,假如有如果,她當時也像斯南這麼回答,景生會不會好受很多?
世界上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