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員豎起大拇指:“顧同誌就是懂經。不過周老師,我上次說過,旁邊285弄裡有和這套差不多大的內部機動房,——”
“什麼叫內部機動房?”斯江好奇地問,她喜歡五原路,特彆喜歡這個公寓,光名字就愛得不得了,自由公寓,多好的名字。
“哈哈,”科員撓了撓頭,“總有一些要緊的關係戶,比如對國家有貢獻的那種啊,家裡的小孩或者誰誰誰,要來上海落戶,沒房子哪能辦?找到市領導,格麼領導條子一批要求某某區接受,阿拉手裡總歸要有點小悠悠的好一點的房子靈活機動地調動對伐?哈哈哈。”
景生和斯江恍然大悟。善讓和北武早就知道這套流程的,也不驚訝,問了問景生的意思後,善讓就開始問價錢。
“周老師,其實你讓周少將和市裡打個招呼,以你的學曆資曆,直接分一套給你就好了,”科員同誌是個實誠人,“反正不分給你也會分給彆人,現在阿拉科裡排隊名單上本科還沒畢業的就有七八個等著呢。雖然不像這套是私房,但是公家的房卡上清清爽爽,房子你儘管放心住,住三代都沒問題。”
善讓笑著搖頭:“那可不行,我哥的黨性也不允許發生這個事,而且我們也沒困難到這個地步,還是買下來安心。”
這套小房子最後成交價是四萬六千五百塊,產證上的名字是顧景生。
六樓的人家隻有丈母娘接待。這套三房麵積一百五出頭,價錢比麥琪公寓兩百十七個平方米的還要貴四萬,總價要二十三萬多。善讓幾乎是一眼就愛上了,老式的黃銅門把手窗戶手柄,長方形帶三扇對開窗的明亮廚房,老柚木的地板幾乎沒被破壞過,光可鑒人,朝南的客廳有一整排的對開窗,旁邊就是落地門通向陽台,上午的陽光一直照到客廳中間,明媚得一塌糊塗。想像一下顧念和斯好在這樣的光線裡玩玩具讀書,美得很。唯一不足的是這套房子隻有一個大衛生間。
看到浴缸,景生眨了眨眼:“你們就買這套吧,蠻好。冬天我們上來借浴缸泡澡。”
大家都笑了。
“太貴了!”顧阿婆低聲問北武,“你有這麼多鈔票伐?要是讓善讓家出錢肯定不行。”
“放心,”北武帶著她跟著房主的丈母娘進了次臥,“要是買這裡,虎頭和斯好就睡個高低床,像我和大哥小時候一樣。”
顧阿婆沒作聲,問人家老太太為什麼要賣房子。
“哦,要去香港啊,我家大女兒也在香港!”兩個老太太立刻親近了起來。
原來這房子是□□後國家歸還給這位老太太的,她姆媽已經九十三歲,和她兩個兄弟都在香港,這兩年姆媽身體不好,催著她過去全家團聚,女婿知道老婆的兩個舅舅都是百萬富翁,便竭力鼓動老婆跟丈母娘一起去香港定居,手續辦了一年半才辦好,這才要賣了房子去香港落腳。
“伊拉有鈔票是伊拉額事體對伐?”老太太歎道,“阿拉女兒一家門過去,總不好意思賴在舅舅家呀,手裡有點鈔票,總歸踏實一點。”
因為這層關係,最後談定二十二萬成交。兩家還約了一頓飯,互相交換了地址電話,這頓飯吃好,北武和善讓感歎,這家的老太太和女兒都是好人,但那個女婿眼神閃爍精刮得勿得了,東打聽西打聽,嘴巴裡不停地往外飛“吾有額旁友哦——”“聽說有個政策——”“儂阿姐買勒香港買房子了伐?有關係伐?”實在煩人。但就算他倆閱人無數火眼金睛,這種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也隻能擦肩而過而已。
善讓沒問北武錢從哪裡來的,顧阿婆問了,生怕他又去乾以前那種投機倒把的事。
“還真被你說中了。”北武一邊幫她洗腳,一邊笑著回答。
顧阿婆差點兩隻小腳踹在他臉上:“小王八羔子,你敢!”
北武敏捷地躲開,洗腳水不免甩了一臉。
“放心,不犯法,國家需要我這麼乾呢,就是錢來得太容易,我沒興趣。好了,姆媽你儘管放心,我這都有了善讓和虎頭了,怎麼可能冒風險?”
夜裡北武跟善讓詳細交代了一番,他是知道善讓的脾氣的,你不說的事她肯定不問。
“之前在香港跟TZ部的領導吃了頓飯,收了幾張香港老板的名片。這兩年香港的房產越來越旺,水泥需求量很大。正好我以前有個朋友小陶在規劃院上班,他老婆家在廣西貴港是做散裝水泥的,銷路不大好,好不容易賣了一點給浦東的一家工廠,我去了解了一下,專業的東西我不太懂,什麼年粉立磨能力、礦渣粉、熟料生產,但是和香港差價很大,而且散裝水泥節約燒煤,一百噸水泥能節約一噸標準煤。她家水泥才賣二十塊一噸,”北武歎了口氣,“香港的散裝水泥是六十塊港幣一噸還供不應求。”
“貴港的石灰石和混合材資源很豐富,而且得天獨厚,貴港港是西南內河第一港,西江水道直通大海。像小陶妻子家這種散裝水泥廠很多,關鍵是能保證產量質量和聯合船運,”北武笑道,“我就兩頭牽線投機倒把,小陶的妻子很能乾,一個月搞到了六十萬噸的貨,我請TZ部出了封介紹信,給貴港的領導做了份產業計劃書,他們反應特彆積極,節後就成立了散裝水泥辦公室,組織了二十幾家散裝水泥廠服從調度,二月中接待了香港地產公司的一批人,上個月一百萬噸散裝水泥已經裝船了,可惜貴港還沒得到政策傾斜,吞吐量有限,沒辦法直接出口到香港,必須先去廣東,但是這件事隻要開始做了,是可以做十年百年的。整個廣西都可以把這個水泥產業搞起來。”
善讓兩眼閃閃發光,摟著北武狠狠地親了好幾口,才想起來:“不對啊,那他們買賣雙方搭上線了,有你什麼事?”
北武笑彎了眼:“貴港的散裝水泥辦公室主任來上海跟我簽了個合同,這個生意能做成,每十萬噸獎勵我五千塊獎金,他們不懂該怎麼賣。”
“那也隻有五萬塊啊——”善讓不解。
“南紅不是和香港船王董家的表妹張小姐很熟?這個張小姐和搭檔周小姐開了家貿易公司,對內地很有興趣。我請小何做了份購船意向給她們,周小姐親自去貴港考察了一個禮拜,”北武笑得像隻老狐狸,“她們賣出了運輸船,差不多賺一百萬美金。好在國家和政府很支持,銀行提供貸款,她們賣了船就負責幫貴港把這批水泥運到香港買方手裡。”
“年前我讓小何和南紅合夥注冊了一家貿易公司,南紅51%,小何49%,”北武眼皮努力撐了撐,“香港的買方隻相信我給他們的產業報告和質檢報告,隻相信我以TZ部名義介紹的貴港企業,也隻肯通過阿拉的貿易公司買水泥,賺得不多,一噸兩塊錢。小何負責香港那邊張小姐周小姐和買方的事,我負責貴港這邊,咦,兩邊都是港,哈哈哈,巧伐?等這批貨到位,下次我們的貿易公司就可以自己負責船運,和78級那個廣州校友江舜華合作,他現在搞船運搞得很有聲有色,以後進出口的利潤再四六開———”
話聽起來很容易,善讓卻知道這當中得花多少時間多少精力去整合方方麵麵的人和事,難怪北武二月份有七八個晚上都沒睡,通宵埋在各堆資料裡。家裡電話特地開通了港台和國際長途,電話費打出了天文數字,還添加了傳真機,中英文繁體簡體的文件往來沒斷過。
北武仰麵躺在床上鬆泛了一下:“啊——總算開始了。知道嗎?我最高興的不是我自己忙了半年賺了這一百萬,而是把貴港二十塊都不好賣的散裝水泥賣到了三十二塊一噸,貴港的二十幾家小企業,這批貨就能賺一千萬,兩百多萬美金的利潤。你看多好,張小姐周小姐賣船賺了錢,水泥廠賣水泥也賺到了錢,政府用貸款買船發展新產業和港口,也是大好事,香港地產商省了幾千萬的水泥成本,這才是我們學經濟的該做的事對不對,善讓啊,你等著看,會有更多的香港地產商通過我們買貴港的水泥,以後台灣人也得來國內買我們的水泥,他們地質不允許……”
善讓側頭一看,北武已經睡著了。
她輕輕在他臉上吻了又吻,她就知道,在北武的心裡,一直想要做的其實不是自己賺錢啊,而是用他的知識和能力,幫更多的中國人創造財富。
我老公,真了不起,再親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