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第三百四十五章(1 / 2)

萬春街 小麥s 6680 字 3個月前

第三百四十五章

1990年6月1日,戈爾巴喬夫和布什在華盛頓舉行高峰會議,冷戰結束。對於世界上的普通人來說,這一天和其他任何一天並沒有什麼不同。這件事太過遙遠,所謂的世界格局的翻雲覆雨輻射到大洋彼岸的個體身上,影響幾乎消失殆儘,方圓幾公裡的微觀世界毫無所覺地繼續運作。

比起超級大國之間的博弈,上海人更關注意大利舉辦的世界杯比賽,黑色三分鐘給球迷們帶來的巨大創傷還沒恢複,大學校園裡,弄堂裡,熱愛足球的人們日夜顛倒,為遙遠的陌生人歡呼喝彩或者扼腕歎息,這時候,方圓幾米的微觀世界又上升了宏大的全球化。

景生作為一個足球愛好者,卻隻有時間看了24號的阿根廷隊巴西,看著馬拉多納世紀一傳,阿根廷最終1:0擊敗巴西。這個極其精彩的傳球讓人熱血沸騰,景生卻想起了顧東文,不知道他在橄欖壩有沒有熬夜看球,如果世界杯有一天能在中國舉辦——景生搖搖頭笑出聲來,起身到冰箱裡開了瓶力波啤酒。

電話鈴響了起來。

“冊那!看球了伐!”顧東文的聲音有點嘶啞卻中氣十足。

“馬拉多納!冊那!老馬就是老馬,帶球過人看了伐?直接把巴西悶忒!”

景生突然紅了眼眶,他揉了揉眼角:“看了。哈讚。”

顧東文像足球解說員一樣興奮莫名地描述著馬拉多納神一般的20秒,景生卻想起他以前一直說要看自己踢球還要在球場上教他怎麼以臟克臟,但顧東文實在太忙,一年到頭才歇過年那幾天,從來沒看過他比賽也沒和他在同一片球場上奔跑過。

“啤酒開一瓶啊,唉,顧北武薩都好,可惜不是球迷。”顧東文遺憾地感慨了一句。

景生聽到盧佳催他睡覺的聲音,喉嚨微哽:“早點去睏高,八月阿拉來看儂,阿拉一道踢球。”

“好。”

掛了電話,景生一抬頭,看到斯江不知道什麼時候從閣樓上下來了。兩個人靜靜對視了一下。

“吵醒儂了?”

“阿舅好伐?”

兩人同時問道,不由得都笑了起來。

“我又做了個噩夢,嚇醒了。”斯江告訴景生。

斯江在六月中就開始常常夢到和發布會相關的事。例如音樂響起來,台下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又譬如台下全是人,模特卻一個都還沒到;還夢到過發布會結束後的訂貨酒會上,一單也沒有做成。最緊張的時刻喊不出聲,哭不出來,急得心頭一把火燒到七竅,不用像紅孩兒那樣捶下鼻子都能噴出火來的感覺,但隻能乾著急。往往這時候夢就醒了,醒了以後就很難睡著。

她問景生:“儂緊張伐?做噩夢伐?”

景生指指眼下的黑眼圈:“緊張得要命,但是緊張也沒辦法。”

他這麼一說,斯江反而放鬆了一些,把這夜夢到的停電告訴景生,景生唰唰地記在了本子上。

斯江駭笑:“儂做撒?隻不過是夢而已。”

景生:“再仔細點總歸沒錯。”

還能再怎麼仔細呢?再發一次帶著希爾頓所在位置的地圖和交通信息的傳真給與會者;跑去紡大看黃老師的學生們製作固定背景板和活動背景板,檢查燈光的電路和背景板上的軌道,亞克力的立體字製作再認真確認一回。酒店的進場時間離場時間、電路配置、燈光配置、酒會菜單、服務員人數等等,事無巨細,景生都要過問,筆記本上每一頁都密密麻麻地全是事,完成一條紅筆劃去一條。

發布會的舞台是黃老師自告奮勇幫忙設計的,一塊固定背景板,上下嵌了軌道,中心位置安裝了四重奏的中英文立體字,背景板的四條邊和立體字下麵都安裝了燈光。兩塊活動背景板小一圈,正好卡進固定背景板的上下軌道裡,分彆用綠色洋桔梗、紅玫瑰、向日葵以及白百合插滿兩塊活動背景板的正反麵,象征著春夏秋冬的季節四重奏,中間挖空一個橢圓形留給立體字,活動背景板隻需在主持人上台的間隙更換,十分方便。

斯南先前自告奮勇地接下了買塑料花的活,想著雁過拔毛,跑腿費至少能賺上一筆,她跟景生談定了,一共是三千塊的預算,包括花、熱熔槍熱熔膠封箱帶細鐵絲等係列工具,能省下多少都是她的。陳斯南對賺鈔票是一等一的熱情高漲,五月底就拉著“生意搭子”陳瞻平跑了好幾個批發市場,貨比三家不吃虧,六月頭上順順當當訂好了貨,全部買好後卻泄氣得很,這筆“大生意”最後一塌刮子竟然隻賺了一百十八塊五毛,這還是她和陳瞻平來去都坐公交車吃飯全是生煎鍋貼大排麵的情況下省下來的,要是偷懶攔幾趟差頭,吃兩頓好的,說不定還要倒貼。

陳瞻平倒很大方,拿了分到手的一半鈔票就請斯南去老大昌吃了頓西餐。陳斯南化悲憤為食量,吃光了陳瞻平的分紅,居然還差三塊洋鈿,她實在不好意思讓人家倒貼,鐵公雞難得拔了一根毛。等出了老大昌,她越想越難過,再對比一下景生做生意以來的彪悍戰績,還有阿姐從開始當家庭老師後也是大錢不斷,更加窩塞鬱悶。走到華山路希爾頓酒店對麵的時候,斯南悲從中來,突然就眼淚水淌淌了,嚇得陳瞻平不輕。斯南很是難為情,哭了兩秒鐘趕緊擦乾眼淚,哇啦哇啦開始分析。

“這次最大的問題是我應該先去批發市場打聽一下價格,我阿哥比我還摳門,”斯南憤憤然地表示,“三千塊肯定是伊先算好的,怪不得我一開口他就爽快地答應了,還笑得那麼意味深長。”

“坑子!沙坑!”斯南越想越覺得景生當時的笑容有問題,“阿哥就是個沙灘。”

陳瞻平撓撓頭:“也不能這麼說,你不還多了一個人的車錢飯錢嘛,兩個禮拜天跑下來,至少也花了好幾十塊,本來你也可以賺兩百多的,三千塊的兩百多,將近百分之十,已經是蠻多的了吧?我舅舅舅媽他們上班一個月才掙兩百塊。”

斯南搖頭:“不,就是我上他的老當了。沒關係,一回生二回熟,現在批發市場的價鈿我覅太清爽,他這次開得好,下次肯定還要開,我就先調查價格再跟他談,至少要賺百分之二十,不然白辛苦了。”

知恥而後勇,陳斯南對於自己處在家庭成員賺錢能力的鄙視鏈末端十分不甘心,信誓旦旦要一雪前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