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溫暖在顧青寒出去之後, 也沒什麼睡意，躺在床上等了很久，後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著的。
起床的時候才知道, 原來顧青寒徹夜沒回, 床邊的位置是冷冰冰的。
想起昨晚李大響說顧青寒的妹妹來了，就在家屬院門外，也沒說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
部隊家屬院是不能讓外來人隨意進入的, 得要有各種審批手續，顧青寒隻能出去接人，不過沒想到這人接了一晚上，居然還沒接回來。
溫暖不免有點擔心了起來，想起了那個從沒謀麵的小姑子, 溫暖感到非常陌生。
顧清蘭是下鄉知青, 已經有三四年沒有回過家了，溫暖嫁給顧青寒之後也沒有見她回來過。
就連趙五珠也很少提及她，溫暖所知道的情況都是從以前家屬院的鄰居那裡聽來的。
不過溫暖知道顧清蘭為了下鄉的事情，跟趙五珠翻了臉，這幾年都不回家去就是因為當年趙五珠把顧青鬆下鄉的名單, 改成了讓她去。
溫暖覺得任何人遇到這樣的事情都會生氣，更彆說當年的顧清蘭也就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被自己親媽這樣換去下鄉，沒有想不開就已經不錯了。
等她洗簌之後，院子外才傳來了男人的腳步聲，溫暖便立馬就打開了門，迎了出去：“你回來啦？你妹妹呢？”
溫暖還往男人的身後看了看，不過一個人都沒有，就他自己回來了, 臉上有點疲倦。
顧青寒神色有點嚴肅，聲音透著點疲憊：“她住院了。”
“什麼？”溫暖接過男人脫下的軍大衣，拍了拍上麵的冰碴子。
顧青寒舀了一瓢水，一邊洗手，一邊道：“這事有點複雜，昨晚見到清蘭之後，她就一直哭，我也聽不大清楚她到底說了什麼。”
溫暖在男人洗手的時候，給他倒了一杯熱茶，遞了給他，手有點抖：“她……該不會是在下鄉的村裡遭遇什麼不好事情吧？”
說到這裡，溫暖的腦海中突然闖入了一些片段，關於顧清蘭下鄉之後的遭遇，因為她長得挺好看，就被村支管理回城的渣男看上了，騙小姑娘要是跟他好了，那他就會讓顧清蘭回城去。
顧清蘭在男人的甜言蜜語下就上了當，可惜那個男人得到了顧清蘭之後，轉頭又去騙彆的女知青。
那時候的顧清蘭已經懷上了孩子，一個女同誌未婚先孕，在這個年代可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顧清蘭本來還想告發那個騙她的人渣，可是那渣男卻誣陷她跟村裡很多男人都有不正當關係。懷了孕的顧清蘭百口難辨，直接就當著一群人的麵跳河自殺，不過後來被救了起來。
書中的顧青寒知道了這件事，便去到了下鄉的村裡把人帶回了老家，顧清蘭卻因為流產不當造成終生不孕，後來也沒有再嫁，幫顧青鬆和林美芝帶大了他們的四個孩子，和書中她跟顧青寒從小就殘疾的女兒。
顧清蘭為了把孩子照顧好，還特地去讀了兒科。
這麼看，整本書裡，林美芝其實是負責提供情緒價值，而真正把孩子帶大的，是顧清蘭。
想到這裡，溫暖覺得無論顧清蘭發生什麼事，她都要拉她一把。
顧青寒接過搪瓷杯，順手把女人微微顫抖的手握在了手心：“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看了清蘭的介紹信，她是從我們老家過來的，估計是因為青鬆之前結婚，她回家了一趟。”
聽了這話，溫暖鬆了一口氣，不過顧青寒又說：“不過她身上有些傷，腦袋也有一個傷口，我給她辦了住院拍了個片子，等會再看看怎麼樣。”
溫暖皺了下眉：“怎麼會這樣？”
顧青寒微微歎了一聲，“我也沒問出來，她哭完就直接暈倒在家屬院外麵，之後我跟大響就送她去軍區醫院了。”
他抿了一口熱茶，隨即道：“我躺一會兒，等會我再過去醫院看看她。”
溫暖點了下頭，又擔憂地問道：“那要不要我現在過去醫院照顧她？”
“不用，大響在那邊幫忙看著，你陪我睡一會。”顧青寒直接把人抱了起來，往大房間走去。
溫暖跟男人躺下之後，伸手抱住了他，顧青寒熬了一夜，下巴的胡茬有點青色，眼睛也有些血絲。
溫暖抬起手，摸了摸他飽滿的額頭，濃密的眉毛，溫聲道：“睡吧，等會我再叫你。”
男人抓住她四處遊走的手，在她微涼的指尖上親了親，彎起了唇角。
說：“好像又睡不著了，想看看你。”
溫暖收回手，背過身去：“那我不弄你了，你趕緊睡一會，等會我們一起去醫院看看你妹妹！”
溫暖也很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從老家回來，身上會有傷？
腦海很多的疑問，讓她也毫無困意，不過男人熬了一晚上，不睡一會兒也不行。
顧青寒順勢把人往懷裡抱了過來，下巴壓在她的肩膀上，“嗯”了一聲，然後閉上了眼睛。
*
溫暖後來不知道怎麼地，也跟著顧青寒睡了個回籠覺，是最裡麵的樂樂醒來了，扯著她的頭發在玩，她才醒過來。
小家夥把溫暖的頭發搞得像個雞窩一樣，還沾了不少她的口水，樂樂一看到溫暖醒來了，把小腦袋躲在被子裡嘻嘻地笑。
那小表情好像在說，不是我搗的蛋。
顧青寒也醒了，長臂一伸，把躲在被子裡的小家夥抱了過去：“又搗蛋了，你看你把你媽媽的頭發弄成怎麼樣了？”
溫暖抓了把自己的頭發，忍不住在孩子的小肚子上撓了一下癢癢，小家夥笑得更大聲，“啊啊啊”地一通亂叫。
溫暖跟她玩了一會，心裡惦記著顧清蘭的事情，便說：“行了，不跟你鬨了，等會我們還得去醫院看你小姑。”
想著這也差不多中午了，溫暖趕忙起來燉了個排骨山藥湯，再煮上幾個餃子，順便一起拿過去。
軍區醫院就在家屬院旁邊，走過去也就十分鐘不到。
去病房之前，顧青寒先是找醫生問了下顧清蘭的片子結果，幸好腦部沒什麼大礙，就是有一塊撞傷腫塊。
之所以會暈倒是因為幾天沒有吃東西，營養不良加身體底子不怎麼好影響的，所以才會昏倒。
不過醫生說她身上還有其他的外傷瘀痕，看著有點時間了，但沒有任何大礙，到時候上點外傷藥，很快就會好的。
溫暖看了眼那病曆，顧清蘭今年是20歲，比她小一歲，怎麼回家一趟弄得一身傷了？
顧青寒看到了她的疑惑和緊皺的眉頭，握住了她的手：“我帶你去病床看看她。”
溫暖抬頭看了他一眼，點了下頭：“等會你彆逼問她了，看她自己什麼時候願意說吧。”
“嗯，那我們上去。”
病房在三樓，因為是春節時期，醫院裡頭都是孩子看發熱感冒比較多，住院的隻有幾個人。
剛推開門，溫暖就看到了一個長得清秀漂亮的姑娘半躺在床上，額頭上包著一塊醫療藥布，左臉還微微腫了起來，臉上有幾道紫青色，頭發很亂，臉色蒼白，呆呆地看著白床單。
那邊的李大響聽見了動靜，隨即從床邊坐了起來，給顧青寒敬了一個軍禮：“顧副團長，嫂子，小顧同誌剛剛醒來了，不過我問她話，她也沒有回答。”
顧青寒點了下頭：“大響，辛苦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李大響回過頭看了眼顧清蘭，便點了下頭：“我不礙事，我就在這坐了一會兒，你們先聊。”
李大響昨晚本來想跟著顧青寒在醫院看著這位同誌的，不過後來要交班，便先回了宿舍。
今早過來一看，果不其然顧青寒還在醫院守著，所以他才自告奮勇留下來，照看顧清蘭。
聽到有人聲，顧清蘭抬起了頭，輕輕地喊了一聲：“大哥。”
隨後又好奇地看著顧青寒身後的姑娘，還有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奶娃。
正當顧清蘭呆愣的時候，顧青寒就給她介紹道：“這是你大嫂，叫嫂子吧。還有這是我們的閨女，她叫樂樂。”
顧清蘭看著溫暖那張白瓷般的臉蛋，眼睛水盈盈的，黑色的長發編成了一股五指編，身上那粉色的棉襖顯得她非常年輕又漂亮。
很難把麵前這個漂亮得好像仙女一樣的姑娘，跟趙五珠口裡那個好吃懶做、蠻橫潑辣的大嫂聯係在一起。
還有他大哥懷裡那個小團子，看著可愛極了，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她，眨啊眨的，好像天上的星星，會說話一樣。
對上樂樂的那雙眼睛，顧清蘭的腦海又浮現起在老家的一些畫麵，想到了林美芝肚子裡還沒來得及出生的孩子。
顧清蘭突然“嗚嗚嗚”地哭了出來，哭喊著：“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摔倒的，我不是故意的……”
溫暖和顧青寒對視了一眼，對這樣的情況可以說是毫無準備，不過溫暖還是把手裡的飯盒放了下來，走過去病床邊，把哭得稀裡嘩啦的顧清蘭抱著安慰了幾句。
“沒事沒事，你慢點說，看看大哥跟嫂子能不能幫你，沒事的，我跟你大哥都在呢。”
顧清蘭好像抓住了一塊救命浮木般，把頭埋在溫暖的肩膀上，哽咽道：“二、二嫂流產了，流了好多血，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二嫂？”溫暖皺了下眉，隨即想起了那個顧青鬆的媳婦兒，這麼說林美芝流產了？
為什麼她都離開了，劇情還是沒有改變？
反而害她流產的人變成了顧清蘭？
溫暖拍了拍顧清蘭的後背，感覺到她渾身都在顫抖：“你慢點說，不用怕。”
顧清蘭哭了很久，後來才斷斷續續說起了在老家的事情。
顧清蘭想著幾年沒有回過家，大哥和二哥都結了婚，而顧青鬆結婚之前還給她寫了信，讓她今年回家一趟。
雖然當年趙五珠把下鄉名單改了，不過顧清蘭和顧青鬆以前關係很好，好幾年過去，顧清蘭也放下了，決定回家一趟，看看兩個新嫂子，順便看看有什麼政策可以早點讓她回城。
誰知道回家之後，發現大哥大嫂帶孩子去了北城，二哥二嫂雖然是新婚，但感情並沒有她想象的好。
那天林美芝和顧青鬆吵了架，林美芝差點就要回娘家了，家裡的氣氛非常壓抑。
後來顧青鬆一直在顧清蘭麵前給林美芝說好話，還塞給她十塊錢，讓她帶林美芝去市裡的百貨商店給她買過年的新衣服。
顧清蘭就想著幫哥嫂做點事，誰知道在百貨商店的樓梯轉角時，有兩個孩子衝了下來，顧清蘭就想著林美芝有了身孕，便想把她推到角落去，免得被孩子撞到，然後事情就突然發生了。
林美芝從樓梯上滾了下去，然後就開始流血，等顧青鬆趕到醫院的時候，什麼都沒問直接便抽了她一巴掌，然後她撞到了牆壁上去，額頭也流血了。
林美芝醒來之後，就一直哭，說有人把她推下去，哭著說自己孩子沒了。
趙五珠聽了，便覺得是顧清蘭對當年下鄉的事還懷恨在心，報複她的寶貝兒子，害她沒了寶貝孫子，也用竹竿把她抽了一頓。
顧清蘭帶著一身的傷，回到了下鄉的城市，可是下火車的時候她從鏡子裡看到了自己狼狽的樣子，又讓她卻步了，不想讓知青宿舍的同誌看到她這個樣子。
不知道怎麼樣，她就想到了她的大哥顧青寒。
北城就在她下鄉城市的隔壁，所以她輾轉了幾趟車，來到了這邊，隻是部隊守衛森嚴，她被攔在了大院外不讓進來。
溫暖聽了臉色越來越難看，總感覺這裡麵有點不對勁，但現在也無從對質，事情的經過到底是怎麼樣，如今全憑林美芝一張嘴。
溫暖拿出手帕，給顧清蘭擦了一下眼淚，認真地道：“嫂子信你，你不是故意的。”
顧清蘭聽著溫暖這話，不知道怎麼地，眼睛更加酸了。
“嫂子，你、你真的信我嗎？”
想到自家二哥和她媽，問都沒問直接就拳腳相對，根本就沒有聽她解釋。
顧清蘭當時想死的心都有了，可是林美芝的情緒也非常不穩定，人人都在安慰她，她連為自己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她懷疑自己要是不走的話，趙五珠和顧青鬆可能會把她打死。
溫暖堅定地點了下頭，給她整理好淩亂的碎發：“真的，我相信你。”
被信任的感覺真好，這一刻，顧清蘭覺得溫暖好像冬日的太陽，給了她一絲溫暖。
“我真不是要推她的，可是那孩子沒了……”
溫暖順了順她的後背，又說：“不是你的錯，你彆想太多了，等會我讓你大哥打電話回去問一下，看看現在情況怎麼樣。”
溫暖看她情緒穩定了一些，隨即讓顧青寒把飯盒拿過來，看著她道：“餓了吧？我給你燉了點湯，還有一些餃子，你先吃點東西。”
說著，便給她打開了飯盒，把筷子遞給她。
顧清蘭回來得有點兒急，所以一路上有上頓沒下頓的，從火車站過來北城部隊這邊，就輾轉了一整天的路程，也沒吃過東西，這會兒聞著那肉香，也覺得肚子餓了。
她看著溫暖那姣好的臉，接過筷子，小聲道：“謝謝嫂子。”
顧青寒站在一旁，沉默地聽了全程，看顧清蘭吃了有一小半，突然走過來問：“你說額頭的傷是青鬆打的？”
顧清蘭搖了一下頭：“不是，二哥打了我一巴掌，我直接撞到牆上去了。”
顧青寒低罵了一聲，有點生氣：“對女人動手，他還是男人嗎？”
她便拉了拉顧青寒的袖子，低聲說：“青寒，你去給家裡打個電話，看看林同誌現在怎麼樣了。”
她算了算月份，他們是十一月底來北城的，現在都二月份了，怎麼著那胎兒都有三個月以上，胎兒應該穩定下來，不過也說不準，不論怎麼樣，打個電話回去關心一下也是要的。
顧青寒對上溫暖的眼睛，情緒才慢慢平伏下來，捏了下她的手心：“行，等會我就去。”
顧青寒生氣起來，確實有點兒嚇人，溫暖下意識看了眼孩子，在剛剛顧清蘭哭的時候，已經被李大響抱開了，這會兒在走廊學走路。
小家夥看到溫暖看出來，就吵著要回來她這邊，一直朝她張開手，“麻……麻”地叫著
溫暖乾脆就把孩子抱了回來，讓大響休息一下。
樂樂終於回到了溫暖身邊，立刻就抱著她的脖子，毛絨絨的腦袋瓜在她脖子處蹭了蹭，嘻嘻笑了起來。
溫暖在她腦門上親了親，笑眯眯跟她說：“樂樂，這是你姑姑，你是不是還沒見過？這是你爸爸的妹妹哦。”
小家夥看著顧清蘭，眯眯笑了笑，然後又把腦袋藏到了溫暖的肩膀，大眼睛偷偷打量著她。
顧清蘭被小家夥逗得心都軟了，本想抱抱她，不過身上的衣服已經好多天沒有換，這一路又擠過火車汽車，還坐過人家的牛車。
這會兒身上有點臟，便不好意思地縮了縮手。
溫暖站在床邊看向顧清蘭，看她吃了有小半的餃子，又喝了點湯，便對她說：“清蘭，你在醫院住著先，等會我跟你大哥去打個電話，看看老家的情況怎麼樣，晚一點再給你送晚飯，你彆擔心，現在他們不會傷害到你的。”
顧清蘭看著這個才第一次見麵的大嫂，不知道怎麼地，竟在她身上感覺到少有的母愛。
鼻子一酸，突然就抱住了她的腰，哭喊道：“嫂子，你好溫柔。”
“你怎麼這麼好的？我媽就是個騙人精，你明明是我見過最好的嫂子！”
趙五珠說溫暖好吃懶做，又說溫暖心腸歹毒，為了嫁給大哥不擇手段，可是溫暖明明很溫柔，還給她熬了湯，那湯也是她喝過最好的湯……
她回家了這麼久，她媽還沒煮過飯給她吃不說，回去就讓她做飯，她還沒來得及放下行李。
她有時候看到顧青鬆時也會想，要是她也是個男孩就好了。
她媽可能就不會這樣對她了。
可是，現在她在溫暖身上看到了，一個媽媽對孩子好，性彆並不是前提。
愛，才是。
溫暖被顧清蘭的話逗笑了，忍不住摸了下她的腦袋：“好了，你先休息一下，等院裡審批下來之後，再接你過去家屬院那邊。”
*
從醫院出來之後，溫暖便跟顧青寒去打電話，不過這年代的長途也不是那麼好打，等了差不多兩小時還沒接過去，他們又先回了家。
溫暖回家之後又給顧清蘭準備了晚餐，除夕那會留著的半隻雞又用得上了，為了節省時間，直接給她做了個冬菇雞，放在米飯上蒸就行了。
晚餐是顧青寒去送的，回來的時候說顧清蘭睡了午覺之後，精神已經好多了，能吃能喝。
吃過晚飯後，溫暖早早把樂樂哄睡了，小家夥今天跟他們出去了一趟，都沒有睡午覺，很快就睡著了。
溫暖趁著孩子睡了，就過去小房間，把裡麵的雜物整理了一下。
顧青寒洗完了尿布，倚在小房間的門框上，靜靜地看著溫暖收拾的背影。
本來他也不知道溫暖會不會不喜歡清蘭過來這邊暫住幾天，不過吃飯的那會兒，溫暖已經先一步跟他說，讓他給清蘭下鄉的地方打個電話，幫她請半個月的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