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一頓年夜飯，他們一家人吃到了七點多。
顧挽月很給麵子，是他們之中最後一個放下筷子的，吃得跟小時候那樣香。
一旁的陸正陽和陸正琦看著滿足放下筷子的顧挽月，問：“姐，你是不是一整天都沒吃東西，就等著吃這一頓了？”
顧挽月白了他們一眼，哼了聲：“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吃多少了，你們就是吃得快，也沒比我少吃！”
陸正琦嘿嘿笑了一聲，然後說：“這不是咱媽做的菜香嗎？！我都好久沒吃過咱媽做的菜了。本來我還想著把最後兩塊紅燒排骨吃掉的，誰知道爸他瞪了我一眼！結果後來居然是給姐你留的！”
“咱爸果然還是那麼偏心！”
顧挽月瞥了瞥他們，沒好氣道：“你們隔三差五就可以回家裡蹭吃蹭喝的，我呢？已經這麼多年沒有回來了，給我留點好吃的又怎麼樣？”
陸正陽便拉著椅子做到了顧挽月的旁邊，歎息道：“姐，你不知道咱媽已經很久沒下廚了，也就中秋除夕，或者是太爺爺生日這些日子才會動動手，平時都是咱爸或者是黃嬸做的飯。”
黃嬸是溫暖請回來的住家阿姨，其實是專門請回來伺候陸司令的，不過陸司令堅持不用人伺候，所以黃嬸就成了家裡的做飯阿姨。
陸正琦勾了勾唇角：“不就是，我們也好久沒有吃過咱媽做的飯菜了！”
顧挽月皺眉，想了想，問：“媽媽的工作很忙嗎？”
怎麼在她的印象當中，溫暖是很喜歡做飯的？
特彆是小時候在北城空軍基地的時候，溫暖還是炊事班最受歡迎的人，人人都說她做的菜好吃。
而且從小到大，她吃過無數溫暖做的美食。
想起來，還真懷念小時候，隨便條件沒有現在的好，但是溫暖能把素菜也煮出花樣來。
陸正琦撇了撇嘴，叫苦連天：“媽她哪裡忙了？！現在咱媽都準備把所有工作交給我了，我這段時間就是想跟彆人打球的時間都沒有。”
陸正陽便說：“我作證，咱媽現在就整天跟咱爸膩歪在一塊，上回在下午三點多的時候，居然在咱爸的辦公室見到她，我看她是準備英年早退了。”
顧挽月有點不解：“啊？媽媽她……身體沒事吧？”
在顧挽月的印象中，她媽媽無所不能，而且精力充沛。剛剛大學畢業的時候創業，她既能處理好家庭瑣事，又能兼顧學業事業，就沒有可以難倒她的。
估計她自己要退休了，溫暖都還堅持在崗位上。
如是想，顧挽月心裡咯噔了一下，擔心溫暖是不是這些年熬壞身體了。
陸正陽聽了顧挽月這話，便快速地解釋道：“媽身體很好，我跟正琦的意思是媽要退休了，不想再管公司的事情。”
顧挽月聽了，瞬間覺得不可思議：“真的嗎？咱媽才四十歲出頭就要退休了？不可能吧？”
陸正琦認真地點了點頭：“是真的，我看媽她是八成準備退休了，除了決策上的大問題她會關一下，其他事都扔給我了，還給我安排了很多工作，都是她那些酒店和房地產的。”
陸正陽又說：“而且咱媽前幾年迷上收藏了，現在就愛捯飭她地下室那些老古董，我看退休這事是真的。”
陸正琦頭疼：“關鍵我對房地產和酒店這些不感興趣，我打算搞個科技公司啊，媽她突然把攤子丟給我，我現在也頭疼。”
顧挽月一聽，便好奇地問：“正琦，你也打算搞科技公司？”
“？？？”陸正琦好奇地看著她：“什麼叫也？還有誰嗎？”
顧挽月愣了下，腦海閃過了一個身影，便淡淡道：“沒有，是我以前一個同學。”
接著她又說：“既然你想開科技公司，怎麼不跟媽媽說？”
陸正琦苦笑：“說了，媽就跟我說了一句——”
然後陸正琦便模仿著溫暖的語氣，說：“那就開啊。”
顧挽月跟陸正陽對視了一眼，然後同時哈哈大笑了起來，“媽說的沒錯，那你就開啊！”
陸正琦：“……”
他是來傾訴的，不是來取笑的。
顧挽月知道自家弟弟是認真的，也收起了玩笑的表情說：“其實媽說的也沒錯，正琦你看這樣行不行——”
“前兩年國家不是鼓勵中大型企業建立集團？大概就是一個企業有很多業務，酒店房地產商場科技等等……”
“你要是想開公司就開啊，你就找個可靠的人專門管理房地產和酒店那一塊的業務，你自己就專心把科技那方麵搞好。”
顧挽月的話剛說完，溫暖和顧青寒便從廚房那頭回來了。
溫暖說：“你姐姐說得沒錯，我打算成立一個集團，旗下既能有房地產，酒店，餐館，也可以有你想要做的科技。”
接著溫暖就看向了陸正琦，說：“正琦，這件事我就交給你了，媽確實想休息一下了。”
溫暖其實早幾年就打算退下來，實現自己早日退休的願望，不過那時候陸正琦還不夠成熟，就是現在也依然不夠。
不過溫暖也決定放手，讓孩子試一試，畢竟嘗試總比空想要重要得多。
就算是陸正琦搞不定，最後也有她兜底。
但是溫暖相信，自家的孩子肯定可以的，未來陸正琦肯定能把公司帶出一個新高度。
溫暖又說：“正琦，媽相信你，你一定的可以的。”
陸正琦抿了抿唇，看向了溫暖，然後點頭：“好，那我試試看。”
*
過了年，顧挽月就在京市忙碌了起來，埋頭準備下半年在D國的個人首場鋼琴獨奏音樂會。
溫暖也協助陸正琦把集團建立了起來，房地產方麵她就交給了昔日的大學同學徐慧蘭來打理。
而劉春燕則是酒店業的總經理。至於餐館，溫暖沒打算繼續發展下去，留下了正陽門唯一一家餐館，打算往會員製方向發展，打造高品質餐廳。
至於陸正琦想要開的科技公司，仍在籌備階段，溫暖不再打算插手，徹底退出管理層。
不過決策上的事情，溫暖有時候會適當給點意見，但不再每天去公司裡頭，也不再乾預集團的事務，全權交予陸正琦打理。
溫暖現在徹底過上了退休生活，早起的時候健身跳舞，中午做點營養餐給陸司令，下午睡過午覺之後會嘗試一下各種烘焙小點心。
除此之外，她有時候也會跟著陸司令他們幾個老人家去釣釣魚，空閒下來也會在彆墅的院子裡種種花，養養樹，陸司令則是留了一小塊地種菜。
更多的時候溫暖是跟著顧青寒到處飛，他去公乾，溫暖就去旅行，兩夫妻如膠似漆，恩愛得讓人豔羨。
一九九五年。
集團旗下的科技公司推出了一款翻蓋手機，成為當年最為暢銷的一款手機，同年也開始研發家用電腦。
進入千禧年的時候，溫暖沒想到顧青寒會坐到了陸司令曾經的那個位置，甚至還在一直往上升。
坐上高位的他比以前更忙了，溫暖無比慶幸自己把公司交給了陸正琦，不然她連跟顧青寒相處的時間都沒有。
這天，她提著剛剛烤好的芝士蛋糕剛來到顧青寒的辦公室門前，助理剛好從裡麵出來，輕聲道：“顧夫人，您來了。首長剛結束一個會議，現在累得睡下了，您進去等等他吧。”
要不是助理已經見過溫暖，還真不敢相信，已經五十多歲的她看起來就像個三十歲出頭的女同誌。
而且溫暖的身材很好，性感而無一絲贅肉，一身凝脂般的雪白皮膚，白得發光，還有那精致的麵孔好像大明星似的，讓人移不開眼睛。
溫暖朝辦公室裡麵看了看，點頭：“好，那我進去等他，你去忙吧。”
助理替他們輕輕掩上了門，簡單而精致的辦公室裡麵就剩下她和顧青寒兩人，隻是顧青寒依舊保持著挨坐著椅子的姿勢，眼睛緊閉。
溫暖放輕了腳步走過去，本想把手裡的芝士蛋糕放下，卻被座椅上的男人拉了一把，直接跌落在他的懷抱裡。
溫暖驚呼了一聲“啊——”，直到穩穩坐在了顧青寒腿上才舒了一口氣。
她皺眉看著惡作劇的男人，身後捶了他的肩膀一下：“顧同誌，你以為自己還年輕嗎？嚇我一跳！”
顧青寒睜開明顯睡眠不足的眼睛，笑著把妻子擁入懷裡，親了親她的鬢角，問：“今天怎麼這麼早過來？”
平時溫暖會過來接他下班，但其實他並沒有固定的下班時間，更多的時候，是溫暖陪他在辦公室裡頭吃晚飯。
溫暖笑了笑：“剛做了個芝士蛋糕，準備讓你嘗一嘗，看看哪些地方是需要改進的。”
顧青寒看了看溫暖手裡緊抓著的蛋糕，笑道：“樂意為你效勞。”
溫暖聞言，便伸出另一隻手掰了下顧青寒抱著自己腰肢的手，說：“那你先放我下來，我把蛋糕拿出來給你吃。”
顧青寒眼底儘是笑意：“就這樣喂我吃。”
溫暖聽了這男人不要臉的話，下意識朝門口看了過去，悶聲道：“外邊有人呢，讓人看見多不好。”
平時工作時，顧青寒向來不苟言笑，嚴肅又冷厲。
隻是私底下，兩人依然像是年輕那會兒一樣，該親親，該抱抱，恩愛如初。
顧青寒親了下妻子的嫣紅的唇瓣，笑道：“沒什麼不好的，你是我的妻子。”
溫暖又使力掰了下，結果男人還是巋然不動，她隻好妥協，就坐在男人的腿上把蛋糕拿了出來。
溫暖說：“我把糖的比例調低了一點，你看會不會發酸。”
顧青寒吃都還沒吃，就笑著說：“隻要是我媳婦兒做的，都好吃。”
溫暖：“給我認真試一下，不然以後都不給你做了。”
顧青寒點了下頭，隨即說：“好，喂我。”
溫暖白了他一眼，還是拿起了小勺子，挖了一小塊送到了他的嘴邊，“怎麼樣？會不會很難吃？”
顧青寒彌足地笑道：“很好吃，很甜，甜進我的心窩裡。”
溫暖正要開口罵他的時候，卻感覺到男人抓住了她的手，然後往她的手指裡套進去一個硬硬的東西——
溫暖垂下眸子一看，才發現無名指上多了一個閃著銀鉑色光亮的戒指，戒指的圈環上點綴著低調又奢華的粉鑽，閃耀著亮眼的光芒。
她依稀想起了顧青寒最近經常沒有空，問他去哪兒，又神神秘秘的，這戒指，是他自己打磨的吧？
“這——”溫暖看著手指上的戒指，心裡既激動，又高興，然後捧著男人的臉，低頭吻住了他的唇。
“青寒，謝謝你，好漂亮的戒指。”
顧青寒捧著妻子的臉，加深了兩人的吻，直到一吻結束，兩人都微微喘著氣。
兩人額頭抵著額頭，隻聽顧青寒低聲說了一句：“溫暖，結婚紀念日快樂。”
溫暖笑了笑，隨即從蛋糕裡頭掏了掏，把裡麵一個素簡的男士戒指掏了出來，說：“我這個雖然是買的，但也是我的一番心意。青寒，結婚紀念日快樂。”
兩人相視一笑，顧青寒把她抱進了懷裡，說：“謝謝，我很喜歡。”
“希望五十周年的結婚紀念日，你我依然同在。”
這是他們的三十周年結婚紀念日，簡單但是又藏著小驚喜。
*
一零一一年，溫暖和顧青寒迎來了金婚。
這一年，顧青寒退下來了，不過他的身體依然強壯力健，全然看不出他已經是七十五歲的人。
這一天溫暖在院子裡澆花，顧青寒突然放下了手裡的報紙，問：“溫暖同誌，要不要跟我去大冒險？”
頭上已經有了銀白色歲月痕跡的溫暖聽了自家老頭子這話，精神起來了：“大冒險？”
顧青寒點了點頭：“對，你敢嗎？”
溫暖輕笑：“有什麼不敢的？我都這把老骨頭了，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
顧青寒提醒：“冒險的那個地方可是荒無人煙的。”
溫暖：“你這麼一說，我更來勁了，趕緊的，什麼時候出發？”
顧青寒把報紙丟在了一旁的茶幾上，說：“現在就可以出發，跟我來吧。”
當溫暖跟著顧青寒來到了機場的時候，她愣住了，“老顧同誌，要是去遠的地方，你好歹也提醒我收拾兩套衣服吧？”
不過顧青寒卻已經牽起了妻子的手，說：“既然是大冒險，肯定得冒險到底。”
溫暖不知道這老頭子又要搞什麼花樣，隻要跟著他上了飛機，卻發現這也不是民航機。
直到顧青寒走進去駕駛艙，溫暖剛落下去的心又提起來了。
溫暖問：“今天這飛機你來開？”
顧青寒回過頭看她：“怎麼？你不敢坐？”
溫暖輕笑了一聲：“你這老頭子都不怕，我會怕嗎？那我可以坐駕駛艙嗎？我想看你開飛機。”
年輕那會兒，顧青寒開的是戰鬥機，溫暖沒有機會坐，也沒有看到他開戰機時的樣子。
現在有這個機會，她肯定得好好把握。
駕駛艙另一個同誌禮貌地請溫暖坐下，說：“顧夫人，您坐這裡。”
溫暖在對方的指引下，坐到了駕駛艙的一個位置上，並扣上了安全帶，像年輕時對出任務的顧青寒說：“青寒，平安歸來。”
顧青寒回頭看了看溫暖，然後接通了機場地麵交通管製員，請求啟動發動機。
過了一會兒，在一陣轟隆隆的響聲中，他們的飛機慢慢爬升，然後逐漸衝上雲霄。
溫暖坐過無數次飛機，這是唯一一次跟顧青寒一同坐在駕駛艙裡麵的。
這種感覺很奇特，溫暖從沒有體會過。
直到飛機慢慢降落的時候，溫暖的情緒又再複雜起來。
她看到了從前那一片熟悉的訓練場地，熟悉的地形，熟悉的……
一切。
這裡居然是已經十年前取消掉的北城空軍基地，現如今已經成了民用機場的跑道。
但是無論怎麼變化，溫暖看到這一切的時候，依然會想起這裡是她和顧青寒曾經生活過的熟悉軍屬院。
顧青寒牽著溫暖的手下了飛機之後，說：“來，我們繼續大冒險。”
溫暖緊握著對方的手，跟著上前：“好，我們一起前進。”
溫暖跟隨著顧青寒的腳步，慢慢朝跑道的另一端走去。
從機場跑道走向他們以前的家屬院，需要通過一片樺樹林。
正值十月金秋季節，樺樹上那金燦燦的樹葉格外亮眼，小山坡那草地上黃色綠色紅色的草，像是打翻的調色盤一樣，色彩豐富迷人。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顧青寒已經帶著她穿過了樹林，然後來到了聯排紅磚房麵前。
那是最後一家院子，如今長了不少的草，房屋頂也破爛不堪。
但是站在這裡的時候，那熟悉的一幕幕還是在眼前飛速走過，就像是走馬燈一樣。
她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了孩子在這裡的歡聲笑語，還有嫂子們和戰友們的身影……
這裡是北城。
是她和顧青寒故事的開始，也是她腦海最深處最懷念的記憶。
就在這時，顧青寒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媳婦兒——”
陽光之下，溫暖看到了顧青寒騎著一輛鳳凰牌自行車，跨坐在座包上，回過頭睨向她，笑著說：“上車，我送你去炊事班。”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