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天不薄我，讓我在垂暮之年找回孫女，可我再也無法承受白頭人送黑頭人的痛楚。”
沈傳山第一次感到內疚，縱然錚錚鐵漢，可也會有害怕的事情。
這是種在了老戰友心底裡的刺，一碰就痛。
他的戰友，堅強了數十年，如今，在親人麵前，也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啊。
沈傳山心疼，可還是把老戰友摁住在椅子上，狠狠道：“我去，我替你去，空軍部隊需要人把持大局，缺你不可啊！”
“謝謝。”陸司令握住了老戰友的手，“老沈，我陸鳴飛謝謝你。”
沈傳山重重吐出一口氣：“希望她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彆辜負你對她的好。”
陸鳴飛堅定地點頭：“她是。”
當陸鳴飛看到了戶口本上陸正陽和陸正琦這兩個名字的時候，他就知道溫暖是懂得感恩的人。
這就足夠了。
溫暖笑著說：“爺爺，謝謝您給兩個孩子起的名字。”
“您生日那會兒我們沒趕上，我跟青寒商量了一下，讓倆孩子隨您的姓，所以算是我們給您一份遲來的生日禮物，希望您喜歡。”
陸司令重重點了下頭：“喜歡。”
“這份禮物足夠爺爺高興一輩子。”
溫暖：“爺爺您喜歡就好。”
陸鳴飛就知道自己不會看錯人，溫暖是個特彆的孩子。
沒多久，陸司令就迎來了一個好消息，溫暖決定了，回來京市。
他高興了整整一個月，隨即想起了老宅，那個很久也沒有回去過的老宅，裡麵還藏著他老伴兒的遺物，也是時候要回來了。
咋辦？有人賴著不走咋辦？
幸好我的孫女智勇雙全，不僅把四合院給要了回來，還賺了一筆錢。
哈哈，真好。
終於可以帶著寶貝孫女和幾個孩子一起去找寶藏了。
溫暖很喜歡，看到每一樣東西都一臉驚奇的樣子，早知道是這樣的話，他就早點把四合院要回來，讓她高興高興。
溫暖她說：“隻要是奶奶留下來的東西，那都是有用處的。”
“這輩子都不可能會賣。”
就是一塊破石頭，這丫頭都不舍得扔，小心翼翼收藏在書房裡麵。
不過讓他不爽的是，李大嘴實在是太大嘴了。
他怎麼能在他孫女麵前喊他兒時的小名？
“小飛飛，我們今晚喝酒！”
丟臉，太丟臉了。
不過樂樂卻說：“媽媽說太爺爺您高興的話，她也高興。”
陸司令笑眯眯地說：“好，那太爺爺就一直高興下去。”
樂樂抱著陸司令，笑得甜絲絲的：“那真是太好啦，我們一家人都高高興興的。”
時光過得飛快，自從他家孫女回京之後，他就覺得快樂不知時日過，也越來越有乾勁，乾什麼事都不會累。
尤其是恢複高考那一年，溫暖居然考了個文科狀元回來。
他恨不得拿著的成績單跑遍整個海陸空總院，讓大家都知道他有個聰明又漂亮的孫女。
事實上，他還真這麼做了。
沈傳山聽著自家老戰友得意洋洋地說：“你說我們家小暖該上華大好呢，還是京大好？真是費腦筋。”
真想踹一腳是怎麼回事？
陸司令又搖了搖頭：“真羨慕你們，你們就沒有這方麵的煩惱。”
氣得沈傳山那個老家夥臉都綠了，惱羞成怒把我趕出了辦公室。
嘖嘖嘖，就是妒忌的吧。
妒忌他家孫女這麼聰明能乾。
*
上麵來指示了，陸司令可以退下來了。
陸司令坐在自己辦公室想了一夜，決定還是去乾休所，那裡什麼都配備好，餘下的歲月也不用擔心任何事。
沈傳山過來了，也許是因為上了年紀，他們也沒有十年前那麼大火氣。
他隻是輕笑一聲：“老陸，你就這樣去乾休所，不問一下小暖和青寒？”
陸司令想了很多，才做的決定，“年輕人不喜歡囉嗦，乾休所就不錯，還有很多戰友在，也有人幫忙照顧。”
沈傳山才不信，自家老戰友表麵看著刀槍不入，實則也是有弱點的。
他的弱點就是溫暖。
他怎麼可能不想跟溫暖他們一家人住在一起？
“老陸，你該不會怕小暖嫌棄你吧？”
陸司令還沒應話，那頭溫暖便進來了：“誰敢嫌棄我爺爺啊。”
溫暖眼中帶著淚意和誠懇：“爺爺，我一直盼著您回去四合院呢。”
“您不能丟下我的。”
“爺爺，您說好了退休之後跟我喝酒，奶奶留給你的四十壇二鍋頭我一直沒動，我就等著您回家呢。”
溫暖還說了樂樂要準備參加高考，正陽和正琦想要學打靶……
溫暖說：“我們都需要您。”
陸司令欣慰地點頭：“隻要你們不嫌棄我這把老骨頭，那就回去吧。”
回去那一個曾經充滿歡聲笑語的四合院。
溫暖抱著他，“那是我們的家，感謝爺爺給了我們一個家。”
陸司令紅了眼眶，他何嘗不感謝溫暖的出現，讓他重新有了一個家？
之後，沈傳山笑著說：“老陸，我為你感到高興，小暖是個好孩子。”
陸司令也笑：“她是，一直都是。”
*
年紀大了，睡得越來越少。
退休之後過上了釣魚種花的生活，倒是閒散了不少。
陸司令得知曾孫女顧挽月要出國留學了。
這些年輕人，出去之後，還想要回來嗎？
祖國由誰去建設？
陸司令站在城樓之上，看著一座座高樓拔地而起，祖國正在發生巨變，去向的是好還是壞呢？
他覺得他有限的生命裡，好像還看不到儘頭。
溫暖卻說：“爺爺，生命雖然有儘頭，但是時間是沒有儘頭的，但是我相信在我們有限的生命裡，這一切都是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陸司令點頭：“你說得對，爺爺還是看得不夠開。”
世界是屬於未來的，而不是當下的。
顧挽月回國了，回來的時候還跟他們說了一件趣事。
顧挽月如同小時候那樣，站在寫字的陸司令身邊研墨。
陸正陽和陸正琦在一旁的桌案下棋，溫暖和顧青寒一人拿著一本書，時不時翻頁，偶爾喝一口茶。
一家人，在四合院的堂屋裡各自占據了一個位置。
胡同裡炮仗響起，有孩童的笑聲傳來。
顧挽月笑盈盈地說道：“爺爺，我夢見太奶奶了。”
陸司令笑了：“哦，是嗎？你都沒見過她，怎麼會夢得見她？”
溫暖也笑道：“就是，該不會是其他人吧？”
顧挽月輕哼了一聲：“才不是，我不僅夢到了太奶奶，我還夢見了姥姥和姥爺，不過他們都喜歡我喊他們爺爺和奶奶。”
小姑娘說得有板有眼，陸司令便問：“哦，那你說說看，你太奶奶是什麼個樣，我就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夢見她了。”
與此同時，陸司令也慢慢回憶起那個與他相伴了四十年的老伴兒。
顧挽月便說：“太奶奶她總是把頭發盤起來，然後用一個珍珠發夾夾住頭發。她還喜歡穿邊扣式旗袍，最喜歡青色的，淺藍色的，還有墨綠色。”
“太奶奶英文還特彆好，每次太爺爺有不懂的，就讓她幫忙翻譯，而且她還會畫毛筆畫，最喜歡是花草……”
顧挽月繼續說，完全沒注意到陸司令停頓下來的手，“還有我姥爺和姥姥，姥爺其實有點近視，但是不愛戴眼鏡，他最喜歡喝豆汁兒，姥姥經常受不了他。”
“姥姥說話有口音，不過她很溫柔，但是其實姥姥最擅長溜冰……”
顧挽月說了很多很多，那邊的陸司令已經震驚得張開了嘴巴：“挽月，你……你真夢見他們了？”
顧挽月看了一眼陸司令，說：“好真實，我覺得我是不是去了另一個時空，而不是夢？可能在那一個時空裡麵，太爺爺和太奶奶，還有姥姥，姥爺我們一家子一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呢。”
陸司令突然大笑一聲：“對，也許是這樣的。”
陸正陽點頭：“太爺爺覺得有，那就是有。”
陸正琦附和：“那必須得有啊！”
溫暖伸出手指敲了敲顧挽月的腦袋：“你啊你，是不是讀書讀多了？不過也算是美夢一場。”
畢竟，夢裡麵，他們一家人都在呢。
顧青寒笑了：“既然夢見了，那就是真實存在過，哪怕是在夢裡。”
顧挽月捧著臉蛋笑了笑：“就是真實存在的，他們都很幸福。”
溫暖抱了抱孩子：“我們也幸福，珍惜眼下，就是最大的幸福。”
陸司令沒有再說話，但他願意相信。
就像是他也能把溫暖找回來一樣，世界上一定存在著奇跡。
二零零三年。
坐在輪椅上的陸司令，感覺眼前的視線越來越模糊。
可是期頤之年的他依然看得見，京市變了，變漂亮了。
那一棟棟屹立在城市裡的高樓，就像是巨獸一樣蟄伏在大地上，等待著機會到來。
溫暖給他裹了裹身上的圍巾，說：“爺爺，起風了，我們回去吧。”
銀發蒼蒼的陸司令，看著麵前的景色，笑了：“小暖，爺爺突然想喝酒了。”
溫暖推著輪椅的把手頓了頓，她很久沒有聽過爺爺說要喝酒了。
她哽咽了一聲：“好，我陪爺爺喝。”
陸司令的聲音微弱：“不要哭，我的孩子，爺爺隻是想你奶奶了。”
回家的路不遠，但是溫暖卻推著陸司令走了很久很久……
就像是爺爺曾經陪著她，走了很長很長的路。
這一段路，讓她收獲了滿滿的愛和滿滿的幸福。
涼爽的秋風吹過，金黃色的銀杏葉落滿了一地，一陣嘹亮的號角聲從遠方飄來。
——全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