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陰暗潮濕的地宮走,險惡未知,明明是很緊張的氣氛,但卻有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微妙感。
葉寧覺得問題是在自己身上。
她伏在聞月樓的背上,心情平複不下來。人一旦突然計較什麼,矯情起來,做什麼就開始忸怩不安了。
無所適從。
葉寧就是這樣了。
明明一直以來她就是條抱大腿抱得心安理得的死鹹魚,但不知怎麼,此時此刻她整個人貼在他後背上,居然有一種無處安放的局促感。
就是……感覺她的手指抓哪,哪都不對。
不過有問題的隻是葉寧,聞月樓還是原來的樣子。他漫不經心地扔下一句話,震亂了葉寧心神後,卻沒有再開口了。
葉寧內心糾結得一批。
她想偷偷去看他臉上的表情,但是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她就更覺得自己有病了。
她在做什麼?
想什麼啊。
他們跟平時不就一樣嗎!聞月樓這個神經病總是抽風,受刺激,她心亂不很正常嗎?
葉寧在心裡竭力說服自己,可想法是清醒的,但實際上她被自己說服後,也根本沒有平靜多少。
她看著石壁上的身影,頭輕輕地靠在他後背上,故作鎮定地抿了抿唇,但她的嘴角還是控製不住地往上揚。
扭捏,矯情。
葉寧其實是有點開心的。
在她的記憶裡,她好像從來沒有被人背過。就在此時此刻,她心裡有種相互依靠的踏實感。
或許這觸動是有點奇怪,葉寧也說不上來是為什麼,就是他們這樣一步一步地走著,她的內心變得非常軟和。
聞月樓還是那麼陰晴不定,還是那麼讓人望而生畏,卻也是最可靠的。
葉寧上輩子含含糊糊地混過去了,仔細回想起來,她其實沒有過什麼可談得上深刻的事。
隻不過身在這個孤寂黑暗的封閉空間,她就隱隱地想起一件事。
在原來的世界裡,她曾出過事,流年不利,適逢雷雨狂風天,她在未曾開發過的荒山野嶺走丟過,差點丟了命。
葉寧現在還記得自己求救無門,一個人拿著手電筒蹲在石洞雜亂樹根下避難的情景。狂風暴雨,仿佛這個世界就隻剩她一個人。
她所有
的不安和恐懼,在黑暗中沉沒,仿佛被放大了無數倍。那時她是拚了老命,才從困境中找到了一條活路。
葉寧當時的手都被扒拉壞了,可她顧不得那麼多,她一手的血,一瘸一拐地杵著樹枝,找到了原來的山路。
她當時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堅持下來的,手和腿都沒有力氣了,怕得要死,卻從頭到尾都沒敢掉一滴眼淚。
因為她知道那個時候,她隻有自己一個人,路很難走。
但她隻有自己。
若是崩潰了,她就完了。
葉寧走不動,兩條腿都顫抖的,走不動。
她都忘了自己是怎麼在那個絕望的險境中脫困的,隻記得自己一個人往前,往前。
不敢停留,不敢回頭,生路亦或是死路,她都隻有自己一個人,沒有可以依靠的人。
她不是那種喜歡傷春悲秋、喜歡回憶過去而自憐自艾的人,隻不過每每想起那時的自己,心情就變得很複雜,想笑又想哭。
過去了那麼久,她還是毫無長進。
所以葉寧伏在聞月樓的背上,一開始受寵若驚,後來恍惚失神,最後心緒顫動。
整個人就變得奇奇怪怪了。
聞月樓不知道葉寧在想什麼,不過他能感覺得到她的小動作。她側臉靜靜地貼在他的後背上,在笑。
他想問她在笑什麼?
但是話到嘴邊,他就止住了。
深幽的地宮裡靜默無聲,他眼角的餘光掠過石壁上的影子,眸光暗自流轉。
他感覺到葉寧在笑。
他也扯了扯唇角。
一路無話。
明明誰都沒有開口,但他們兩人靠得那麼近,回蕩的腳步聲卻像是低聲細語,說了很多很多的話。
…
他們走到了石階儘頭,此刻出現在他們麵前的,儼然是一扇黑壓壓的蝙蝠門。
葉寧驚愕,而在他們停下的那一刻,蝙蝠大概是聞到了血腥味,發了狂似的向他們撲來。
準確的來說,是向她撲來,那群蝙蝠的目標是她。
葉寧急聲道:“小心!”
聞月樓早有準備,召起葉寧的佩劍,化出淩厲的殺招,直接撲殺了過去!
密密麻麻的蝙蝠一瞬被殺死,而死掉的蝙蝠被撕裂,黑血如雨,簌簌地滴落下來。
要不是待在聞月樓的身邊,現在她的臉
和身上必然是沾滿了汙穢的黑血。
還好她死活沒鬆手。
這蝙蝠門並不難破,不過也可能是因為對上了聞月樓的這個掛逼,憑著一股遇鬼殺鬼遇神殺神狠勁,真的能擋住他的東西很少。
魔鬼可怕歸可怕。
但是魔鬼如果是站在你這邊,那安全感爆炸。
他們順利進到了九曲宮的最後一道防禦門,麵前是一片黑暗。
葉寧以為還有厲害的東西等著他們的,卻是沒有想到,他們破開蝙蝠門後,陰森詭異的畫風就徒然變了樣。
他們踏足進九曲內宮裡麵那一刻,倒掛在牆上的蝙蝠就變成了浮光燈,一有動靜,它們像是被驚動了那般,霎時亮了起來。
就這麼個陰暗的曲宮裡,它們一浮動,一簇簇光團亮起來,仿佛讓這個被塵封起來的地方活了過來那般,瞬間燦若白晝。
葉寧感覺有些刺眼,微微眯上了眼。
聞月樓看到眼前的畫麵,微微一愣,麵色有些不對。
葉寧沒有注意到這個他稍縱即逝的細節變化,接著她就被放到了一旁的石椅上。
而在她坐下來的那一刻,頭上的浮光燈就像落葉那樣,輕飄飄地掉落到了她的身上。
聞月樓則是皺起了眉頭,麵色陰沉,伸手便將那些意圖飄落到她身上的東西給狠狠地掐滅了。
他對上了葉寧疑惑的眼神,淡淡道:“有毒。不要讓它們碰到你。”
葉寧臉上就露出了一言難儘的表情,指了指他的頭頂,道:“可它們碰到你了。”
你頭上和肩膀上掉了一大串啊大哥!
聞月樓像是沒有什麼感覺似的,他隨手抓了一把浮光影蟲,手段殘暴地將其毀得一乾二淨。
葉寧的注意力不在那群小光影身上,她更詫異的是眼前這被重重封印曲宮的真實模樣。
如果說外麵是殺意波動險惡無比,那麼這內宮裡麵就是平靜得過分了。其間如同宮殿洞府,陳設雅致有序,幔布飄然燈火燦燦。
簡直像是有人住過的地方一樣。
葉寧心裡感覺非常奇怪。
而且最奇怪的是,這裡居然就是儘頭了。
葉寧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她抖了抖幔布上漂亮易碎的影蟲,又繼續問聞月樓:“這裡有你要找的東西嗎?”
聞月樓環顧四周,眼瞼微斂,慢聲道:“不知道。或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