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亭山下桃柳村,茅屋沿坡而建,在桃花柳林中若隱若現,清透的溪水繞村而下,彙入到了梅溪河,漫山的桃花開了,鮮嫩的粉白妝點了山,暈染了水,為整個世界塗上生動的色彩。
春日午後,陽光和煦微風柔順,連鼻腔中吸入的空氣都帶著一股子香甜味道,真挺適合睡覺的。
小舟隨著河水起起伏伏,若不是有根繩子係著,恐怕早飄遠了。
一個灰袍人側臥在舟上,也跟著起起伏伏,一旁的線裝經書展開著,偶爾春風吹拂書頁,發出一些嘩啦嘩啦的響動。有飛鳥停落在那顆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光頭上,不時好奇地叼啄幾下,這人可能真睡得沉了,竟無半點反應。
這時,有腳步聲傳來驚飛了小鳥,兩道身影出現在了岸邊,一人身材瘦弱,著一身青衣,他頜下留著山羊胡,須發皆白,是位麵目清臒的老者。
另一人則滿臉絡腮胡,虯須如針,長得高大威猛,做短衣打扮,腰側那個大葫蘆尤為顯眼。
清臒老者將手中魚竿甩動起來,“噠”一聲輕響,魚鉤帶著截蘆葦落到水中,他隨便找了塊岩石坐下就不動了。
絡腮胡大漢顯然對釣魚這項運動興趣不大,靠在岸邊大樹上,取了葫蘆一陣猛灌,幾口之後才滿足地打了個飽嗝。接著也盯著遠處漂浮的蘆葦看,竟也抱著葫蘆不動了。
就這樣,兩個對著河麵猛瞧,一個睡在船上,未有隻言片語。
突然,清臒老者哈哈一笑,也不見怎麼用力,那細細的魚竿淩空一甩,就有條活蹦亂跳的肥魚被甩到岸上,正是大漢的方向,那大漢也不慌,快速地出手夾住魚鰓。
“今日可有口福了。”大漢掂量著手中還在掙紮的魚:“最少有五斤,蒸了下酒正好。”
清臒老者已收起魚竿站起,聞言也是捋須微笑。
“貧僧覺得還是紅燒為好,魚太大最難掌握火候,蒸不好可浪費了。”這時,一道聲音傳了過來,卻見那躺著的僧人正伸著懶腰坐起了身,正對他們笑著:“要品嘗鱖魚的獨特風味,非紅燒不可,烹飪時若有飴糖和熟豬油為佐料,滋味更佳。”
“沒想到你這個小和尚竟然對烹飪這般了解。”大漢挑眉道:“要不要一起來喝幾杯?”
僧人已經從船上走了下來,聞言忙擺手道:“楊施主說笑了,貧僧出家後可從未食過葷腥,酒戒更不敢犯了。”
“人活一世本就不易,何必自討苦吃守那勞什子戒律?”姓楊的大漢撇撇嘴:“吃素有什麼好的?哪有酒肉來得痛快?”
“春有野菜夏有瓜,雨後菌類賽雞鴨,蘿卜白菜有滋味,還有鹹菜滿缸趴。”僧人笑著回了幾句。
“呦。”大漢也是一樂:“你這詩聽起來可比什麼‘獨愛敬亭山’順耳多了。”頓了頓,他冷笑道:“說得頭頭是道,好像是個守戒的,可如你這般懶散的和尚我還是頭回見呐。”
僧人聞言一愣,摸了摸鼻子,卻沒有答話。
大漢見狀眯起了眼睛,突然問道:“你雲遊到此已有幾日,也不見你遊覽這山中古跡風景,隻在這窮山溝貓著,怕是目的不簡單吧?”如果先前那番話隻是試探的話,這已是赤、裸裸的逼問了。
“這敬亭山的景致貧僧早看遍了,眼下隻是走累了,歇息一陣而已。”僧人麵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忍不住嘀咕,你當貧僧願意留在這裡?好不容易穿來,回天禪寺找師父師兄不好嗎?不錯,這個僧人正是緣行。
而他說的也不是假話,在北宋的時空他可是在敬亭山正經待過一段時間,早將這山轉個遍不說,最後還是在山上“化虹飛升”的呢,能不熟悉嗎?
“你……”大漢還要再說什麼,卻被一旁的清臒老者瞪了回去。
老人轉向緣行,淡然道:“明早記得到老夫那裡練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