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和尚的兩個窩頭都在中午消耗了,晚上自然沒得吃。
溫柯卻很滿足了,因為今天吃的食物是最近幾年最多的,他摸了摸肚子,從未感覺如此充實過,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痛也算不得什麼了。
帶著這種滿足,他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看了眼在一旁靜靜打坐的和尚,慢慢睡了過去。
一夜好眠,等他再次醒來,破屋裡除了自己沒有旁人,篝火依然旺盛,他悚然一驚,連忙坐起,待看到火堆旁的包袱,才悄悄鬆了口氣。攫欝攫欝
“你醒了啊。”和尚裹挾著寒風走進破屋,笑著道:“前日進城時看到了一位老朋友,待會兒你跟著貧僧,貧僧求他給你安排個活計,總能有一口吃的。”
“啊?”溫柯先是一喜,接著心頭又湧起陣陣失落,神情顯得無措。巘戅筆趣閣巘戅
換作過去,若能過上安穩能吃飽飯的日子,他可能做夢都會笑醒。
可他方才在對方的話語中聽出了離彆的意味,或許是因為那層老鄉身份的親近感,也或者是為了昨天那塊窩頭而感動,竟有些不舍。
和尚似乎沒看到他複雜的表情,俯身取了一雙舊布鞋遞給溫柯,見他沉默穿了,才背起包袱,率先走出破屋。
今日無風,進城的路早被冰雪覆蓋,在日光的照耀下,遠處城牆隻剩下隱約的輪廓,兩人沿著車轍印,深一腳淺一腳的朝懷慶府行去。
附近州府時局平穩,城門的守衛未免鬆懈了些,他們是認識溫柯的,對這個說話會討人喜歡的小乞丐並沒有難為的心思,隻看了眼他身旁的和尚,也不怎麼盤問,就放人進去了。
進了城,和尚自然而然的走在前麵領路,溫柯跟在後麵,不時低頭看著腳上的布鞋。
這鞋子有點大,並不跟腳,卻很新,顯然沒穿過幾次。他又偷偷看了眼前方和尚那滿是補丁和雪水的鞋,不覺抿了抿嘴,這是長這麼大除了爹娘對自己最好的一個人了。
驀地,一個瘋狂的念頭忍不住的冒了出來。
“大師,您收徒弟嗎?讓我當仆從也行啊,我吃的很……”他緊走兩步,到了和尚身旁。
緣行轉頭看了一眼,笑著搖頭:“貧僧要仆人做什麼?再者如今我麻煩纏身,可照顧不來弟子。”
溫柯失落的歎了口氣,隻能繼續跟在和尚身後,找尋那位故人。
可沒過多久,他就感覺到了不對勁,這條街剛才剛來過,怎麼又轉回來了?嗯,難道那位故人是走街串巷的小販,需要挨個街道尋找嗎?他想。
說實話,懷慶府並不大,但兩個人卻轉了一個上午,也沒有遇見要尋找的目標。
“算了,先吃飯。”緣行有些喪氣的說了句,緊了緊包袱,朝街旁一家館子走去。
可他身後的溫柯卻是大驚,連忙上前想要拽住和尚,那家飯館的夥計可是很凶的,哪會對化緣的和尚客氣?
可他鞋子不跟腳,哪裡能追上和尚,等跑到近前,緣行已然站在酒館門外了。
“呦,這位大師是要化齋?”夥計堵在門口,用眼睛斜瞅兩人,一如溫柯印象中那般刻薄。
緣行也不生氣,從袖子裡掏出一把銅錢出來晃了晃:“吃飯。”
“二位裡邊請。”夥計雖然還是僵著臉,但身子卻是讓開了。
緣行笑了下,在夥計耳畔吩咐幾句,才拉著目瞪口呆的溫柯找了張靠窗的位置坐了。
開始時溫柯還有些拘謹,但等茶水送上來,一口熱茶下肚便放鬆了下來。他左右看了個遍,最後將目光投在對麵的和尚身上,麵色變得極為古怪。
溫柯隻有十三歲,可這些年的流離失所,他也走過不少的地方,自認也算見多識廣。
來來往往的各色出家人見過不少,可就沒眼前這和尚這般古怪的。
怎麼說?前幾年年景不好的時候,往往寺院道觀香火鼎盛。他也曾為了一口吃的動過去出家的心思。
可惜要出家的人太多,怎會輪到他這個無依無靠的孤兒?
碰了幾次壁便打消了念頭,安靜的當他的乞丐。
不過各種僧道見的也多了,有住在廟裡片刻不離的,有四處奔走誦經做法的,當然也有修苦行的和尚。
他們日中一食,露宿荒野墳頭,有什麼“不捉金錢戒”,是絕對不允許碰觸金錢的。
但眼前的和尚則不然,你說他修苦行吧!人家能光明正大的拿錢下館子吃飯,方才掏錢的時候,他分明看到對方手裡還有一錠銀角子的影子。這是個有錢的和尚。
可你說他有錢吧!住墳場,吃窩頭,明明就是苦行僧的做派。
說他大方,人家破衣爛衫,連鞋子也是千縫萬補,對自己那麼苛刻。
說他小氣呢?又能把唯一的食物送給萍水相逢的人吃,連新鞋子都不吝嗇。
真是個怪和尚。他心中嘀咕,猶豫一下,他想開口問問,可這時,兩大碗麵條、一小碟醃蘿卜已經被端上桌。
早已饑腸轆轆的溫柯那還能升起旁的心思,眼前隻剩下麵前蓋著肥肉的大骨麵了。&#21434&#21437&#32&#31508&#36259&#38401&#32&#102&#108&#121&#110&#99&#111&#111&#108&#46&#99&#111&#109&#32&#21434&#21437
“吃吧。”緣行笑著將筷子遞給他。
溫柯當下也顧不得客氣,取了筷子便大口吸溜起來。
麵條濃香撲鼻,等吃進去,他便感覺這世上再沒有比這更美味的東西了。
偷瞧了眼對方的碗,清湯寡水的一碗素麵,量還不多。不知為何,他吃著吃著,眼眶紅了,多年流浪的心酸苦楚隨著淚水流淌下來,合著熱乎乎的麵條,又一起進到嘴中。
對麵的緣行卻隻細嚼慢咽對付著碗裡的麵條,頭也不抬,似沒有看到他的窘況。
“白大先生自被先皇請進京城,已經兩年沒有消息了,有傳聞他也死在京師地動中了。”
攫欝攫欝。“怎麼可能?那等人物出了事朝廷一定會發訃告的,可能是最近災禍少,隱居了。”
“哎,聽說大先生曾用法力拘來江河之水澆熄地火,那是何等神仙人物?真恨不能一見啊。”
“要不是有白大先生,這天下還不知多少人流離失所,依我看,大先生可比朝廷靠譜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