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錦,就算是媽求你了好不好?”門外的女人換上了哀傷的語氣,“之前媽媽太著急了,說話可能有些不太好聽,但是媽媽說的都是事實啊。”
“一高一個學期借讀費就要兩千多,離分數線差一分還要加五百塊,你姍姍姐一個人一年學費恐怕就要七八千,哪裡還有錢讓你也去?”
“媽媽每天在家帶著你弟弟,一家人都靠著你杜叔叔養著,他就算是掙再多錢,這麼花也不夠啊。”
寧錦坐在逼仄的房間裡,剛剛換了衣服,正對著桌上巴掌大小的塑料鏡子打量自己,根本沒把外麵的聲音當回事。
撩起額前長長的劉海,露出的臉跟她本來的相貌有三分相似,隻是臉色有些發黃。寧錦用手指在額頭上輕輕撫摸著,漸漸露出了滿意的眼神。不過,當她環顧四周時,眼神又變得不悅起來。
房間太小,隻能放下一張三尺寬的小床,床前一張一尺長的小桌子就頂在了牆邊。衣櫃也沒有,幾件洗得發白的衣服就疊在床的另一頭。對麵牆壁最高處,有一扇小小的窗戶,投入一點點微光。
若不是這個世界有什麼“電燈”,這房間裡還能看見什麼?這小姑娘便是在這樣的地方生活,讀書?
這樣的房間,就是洞玄宗最下等的仆役都看不上。
寧錦冷著臉,把目光轉移到牆上的黃曆上:1990年9月3日,這就是這個世界的曆法嗎?不到兩千年,還處於幼年時期呢。
見她沒有動靜,女人的聲音又變了,冷漠中帶著壓抑的怒氣:“寧錦,你有沒有在聽?你彆以為玩個跳水自殺的把戲就能嚇到誰,有本事你就真去死,不要回來啊。”
“我早跟你說過很多次了,人貴有自知之明。杜叔叔不是你爸,能管你吃管你住,你就應該感恩了,他沒有義務供養你上高中上大學!”似乎是越說越氣,女人的聲音尖銳了起來。
“上學期末你那考試成績什麼樣,你自己心裡不清楚嗎?你竟然還打著讓你杜叔叔給你掏錢,讓你去一高上學的主意?我怎麼就生出你這麼一個不要臉的女兒?你知不知道你已經很讓我丟臉了?你還想要怎麼樣?非要害死我才甘心嗎?”
“寧錦!你給我開門!”她顯然已經失去了耐心,“彆躲在屋裡裝死!”
“今天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個打算!”
“要是你非要上一高,就自己去掙錢!”
“開門啊!你給我開門啊!”
就在門外女人終於忍不住一腳踢向房門的時候,反鎖半天的門一下子打開了,她用儘全力的一腳踢空,整個人晃了兩下,終於還是沒有保持住平衡,坐倒在了地板上。
寧錦站在門內,抬眼看了女人額頭渾濁暗沉的氣色,嘴角輕輕一勾,無聲低笑。這樣的運勢,還敢在她麵前耀武揚威?
況玉美幾乎是劈叉坐在了地上,兩條腿掰得生疼,眼淚都快出來了。她扶著門框站起身來,看見女兒直直地站在原地,又長又厚的劉海蓋著半張臉,和平時一樣木呆呆的,心頭火氣更大,抬手就向著寧錦拍了過去。
寧錦動都沒動,況玉美剛舉起手,胳膊肘就撞在了門框上,這次是真的疼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況玉美抱著又酸又麻又疼的胳膊肘,一拐一拐地掉頭往客廳走,一邊走一邊咬著牙罵:“死老婆子真沒說錯,六月初一正午時生的死丫頭片子就是命硬!克死了你爹,克死了老太婆,現在又來克我了……”
寧錦往前走了兩步,站在臥室門口說:“我這個學期的學費還沒交。”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開口,她的聲音有些嘶啞生澀,聽得況玉美擰著眉毛直瞪她。
小姑娘剛上初三,開學第一天就被老師給趕了回來,因為她沒帶學費。可是她剛跟況玉美開口,就被況玉美逼著答應,初中畢業之後輟學去南方打工掙錢,不要妄想讓況玉美現在的丈夫杜大偉給她掏錢上第一高中。
不答應就不給她那三百塊錢學費。
也不知道小姑娘怎麼想的,第一次在況玉美麵前發了脾氣,聲稱不讓她上高中就去死。況玉美不但沒有害怕,還嘲笑地說有本事就真的去死——結果小姑娘就真的跑出去跳了河。
寧錦來的時候,就是小姑娘徹底離開之後。
雖然在小姑娘記憶裡已經知道了這次爭吵,可是當寧錦爬上岸,一身濕漉漉地走回家裡,迎接她的不是親媽的關切,而是變本加厲的嘲諷和逼迫後,寧錦才真切地意識到,原來真的有親生母親對自己的孩子這麼殘忍的。
哪怕是在仙景大世界,修者父母對待自己沒有修煉天賦的孩子,都不會這麼冷漠無情。更彆說自己的曾祖父……寧錦藏在厚厚劉海後的眼神微微黯然。
那個杜大偉既然不是小姑娘的血緣生父,就確實沒有義務供養她。可是這個況玉美卻實打實地是小姑娘的親娘啊。
小姑娘今年才十四歲,按照這個世界的規則,還有四年才成年,這之前的正當花費,不應該由況玉美負責嗎?而且當初小姑娘的親生父親出車禍的賠償,也應該有小姑娘的一部分,都被況玉美握在手裡呢,難道還不夠小姑娘學費的嗎?
況玉美托著胳膊肘上下打量著寧錦,忽然冷笑了起來:“怎麼?跳水自殺不管用,還是要拐回來問我要學費嗎?我還以為你有多厲害呢。”
她坐在黑皮沙發上,眼神帶著惡意:“我說過了,你想上完初中可以,但是初中畢業之後,就要跟著你李阿姨去深圳打工。你答應了,我就給你學費。”
寧錦抬起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頭回了房間。看在她是小姑娘親娘的份上,給了她最後一次機會,可惜,她真是沒有這個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