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襖子地下藏著身段,恍然看過去,隻覺得那秤上小姑娘臉蛋很小,並不知道那襖子底下藏著的身體瘦小纖細成這樣。
室內一眾高大白人男子都將她望著。
隻有淮真偏著頭想了想,這是多少斤來著?
從秤上下來,坐上一旁低矮的小腳凳,蜷成小小一團。將一隻光滑潔白的足塞進繡花鞋子裡,她突然想起:這是不是就是溫少爺見夢卿時她手裡繡的那雙?
“季淮真,五又八分之一英尺,體重八十五磅……”
一名警員沒憋住,笑著說:“查理,你是她的三個半——”
西澤沉默地聽著這一串地英文數字,有那麼一瞬間,突然忘記自己在乾什麼。
怎麼才這麼一點?
一名警察將一遝新的資料遞交到移民官員手中。
官員垂頭緩緩翻看了一陣,不無遺憾地說道,“女士,接下來的問題有可能會引起你的不適。但通過這些問答,你很快就能和家人長久呆在一起,並享受一名美國公民的諸多權利。”
羅文在一旁以英文詢問:“這些問題,與出港前在香港港官處的詢問是否相同?”
一旁的警員答道:“不相同。為以防舞弊,我們使用了《佩吉法》那一套問題。”
羅文臉色倏地蒼白。
西澤“唔”了一聲,“佩吉法,這麼複古的法案?”
淮真抬眼望著麵前一屋子黑壓壓的男人,心裡對接下來的問題生出不太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那官員咳嗽兩聲,用英文問出一個句子——
“你曾經跟在美國的任何人或團體簽約,從事賣|淫及不道德的職業嗎?”
問題一出,整個屋子能聽懂英文的人皆是鴉雀無聲。
這簡直是帶有侮辱性的問題。
西澤思索片刻,決定簡化一下問題,“你曾經簽約從事不道德的職業嗎?”
畢竟他隻是個業餘的。
淮真當然明白原文含有一些什麼意味的詞彙。
她心裡頭萌生出了一種……我了個大槽的感覺。
倒不是她覺得受辱或者難以啟齒。
她從前的學科是跨文化教育。雖然還沒上過更專業的課程,但是也對《佩吉法》略有耳聞。
這是一經提出,便在美國國會參眾兩議院全票通過的法案。這條法案針對的是黃種女性移民。法案要求包括日本、菲律賓、新加坡與中國在內的黃種女性,在前往美國前提交一份宣誓,在宣誓中需要說出自己前往美國的道德目的。這一係列讓黃種女性情何以堪的問題,將分彆在本國領館、香港港官處分彆詢問一次,記錄備案後,抵達美國海關,再依照備案詢問一次。
這前前後後三次詢問,不止將娼|妓阻擋在美國國門外,甚至幾乎將所有黃種女性排除了。
甚至在二十一世紀,淮真班裡台灣女孩子曾告訴她:長得好看的台灣女孩,如果隻買單程機票,拿著美國學校i-20,進入海關後,許多人會被直接遣返,並蓋上違反ina212的圖章。印上這個圖章,意味著這個女孩子曾被美國海關懷疑到美國去賣|淫。
與此有關的移民法相關條例,都源自於百餘年前這個美國參眾兩院聯合通過的《佩吉法》;當年對黃種女性的歧視,至今仍烙印在美國移民官腦海裡。
她從未到過美國,從旁人三言兩語、字裡行間無法體會到這個國家對華人女性百多年積澱下來的惡意。
而此時此刻,她竟然坐在那臭名昭著的天使島移民站裡,親耳聽到美國曆史上最臭名昭著的法案詢問。
她望著一屋子黑壓壓的男人,有點無語凝噎,
一名警察盯著她,半開脫式地解釋道,“根據加州警察局資料記錄,舊金山唐人街的中國女人,百分之九十九是妓|女。天使島海關時常會見到一些十四五歲中國少女,聲稱自己母親去世,投奔年邁老父來到金山謀生,事實上,她們中的一些,將會在當晚將自己售到三千美金。對於這一切,女士,希望你能理解。”
聽罷,羅文歎了一聲,勸她,“他們問什麼,你如實回答就是了。”
淮真抬頭,發現西澤正凝視著她。
對上那道視線,她答道:“沒有。”
“你是自願來美國的嗎?”
“是。”
“你是已婚還是未婚?”
“未婚。”
“你未來在這裡的職業會是什麼?”
“家人會送我去讀書。”
“你的父親是否會支持你在美國的生活費?”
“會。”
……
“你有在以上妓|女戶居住過嗎?”
“沒有。”
“你想在美國過一個有道德的生活嗎?”
“是。”
……
“以上所有回答,是否屬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