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3(2 / 2)

金山蝴蝶 唯刀百辟 5199 字 3個月前

她無奈,“不會難受嗎?”

他說,“去床上你會難受。”

淮真:“?”

“施展開手腳了,我會忍不住對你做很多你沒有力氣做的事情。”

她笑起來。

“這個禮拜累壞了吧?”

她點點頭,“嗯。”

她是真的累壞了。

他換了個姿勢,將她抱得更舒服一點。

“有什麼想告訴我的嗎。”

“很多。”

她頭枕在他胸口,慢慢同他講訴最震撼她的現實。

基督青年會二十多年前在廣州就成立了救助會,拯救廣東、廣西地區的饑民,其中很大部分是妓|女。她們都住在城市中央的管教所裡,穿灰藍製服,頭發剪得和女學生一樣短,有很大一部分已經糾正掉媚俗的步伐,學會中性的姿勢與邁步。

救助會請來廣東與香港男女大學生,有一部分教她們漢字與中文,與她們談心,這樣的談話會每個月都有一個禮拜。

這一整個禮拜,淮真麵對麵和十幾個女孩聊過天,聽她們淚流滿麵的傾訴自己曾經遭受的苦難,訴說自己的家鄉經曆了怎樣的旱澇,村民如何饑寒交迫,為了讓全家的勞動力吃上飽飯,自己是如何、多少錢被父母賣給妓|院的。從賣到妓院那一天,她們和老鴇簽釘終身契約,每個月隻要沒有為妓|院賺夠一定數額錢,就會負債。她們從十三四歲起,就不得不沒日沒夜的做工,被迫滿足有各種癖好的客人,時常接受一些變態無理的要求。稍惹得客人不高興,不止會挨客人的罵,還會被暴怒的“媽媽”拿竹條、鞭子和鋼鉗暴抽。她們中許多人,頂多隻能活到二十三四歲。辛苦做工十來年,每天夜裡甚至要接待超過二十位客人。她們通常四五年後就會瘋狂衰老,然後從一等廂房搬進二等,三等,直至進入最劣等廂房,那裡沒有隔音的牆壁,床與床之間隻用一張布簾隔開。旁邊稍稍經過一個人,便會看到她們赤|身接客的模樣,沒有絲毫尊嚴可言……

淮真每天都教她們講一點國語和很簡單的英文。她最喜歡和她們談及英文Future這個單詞時,一張張瘦削臉蛋上洋溢的光芒。她儘自己最大可能讓她們相信自己依舊年輕,以後可以上學,在工廠或者辦公室裡有一份工作,當然也可以嫁人。

可是轉頭,她就聽見救助會一些年輕不懂事的白人女士對她們指指點點,說,“這群中國女人,永遠改不掉骨子裡的奴性。你彆看她們在管教所裡這副正經模樣,畢竟管教所裡幾乎都是女人。那些男人,尤其是年輕的男大學生一來,麵對年輕漂亮的男孩子,那群沒有人格的女人立刻將所有體麵拋在腦後,換回當婊|子時那種隨時隨地宛如野貓就地發|情時興奮的表情。這群麻木的女人,隻要三個月後離開這裡,過不了多久絕大部分都會重拾老本行,你們等著看吧。”

某一天的飯桌上,淮真同她門曾有過一次爭執。一個略顯刻薄的白人女學生當麵不敢講,背地裡罵她:我看不止妓|女,中國女人都這樣。廣州尚且還好,你到上海租界裡一看,稍稍走來個平頭正臉的白種男人,像她這種女學生第一先坐不住;勾引有家有室的白種老男人的,更是數不勝數。她們嘴裡成天嚷嚷著自由自由,脊梁上早已刻上Sve五個字母。

雅德林夜裡同淮真哭訴這種不公又偏激的見解,淮真一開始安慰她說:“隻有教養最糟糕的女孩子,才會講出這種話。你哭什麼?這本就不是我們的錯。”

雅德林哽咽著說,“我覺得最傷心的是,她說的一部分竟然是事實。我沒有任何言語可以反駁。我愣在當場,根本就是佐證了她說的每一個字。我們的國家不本來就低人一等?”

她一番話,讓淮真也愣住了,好半晌找不到任何話來安慰雅德林抑或自己。

此刻她貼在西澤胸口,一邊絮絮叨叨的講著,根本沒有意識到眼淚將他襯衫浸得濕透。

她一邊講,一邊還很惡劣的扯過他的衣服擦臉,“很多人都因為自己有這樣滿目瘡痍的國家而在人前抬不起頭,他們也想讓我這樣認為。可是我們明明都是一樣的啊?人與人之間隔閡是肯定存在的,個體差異、社會風俗、局限與教養致使彼此之間無法相互理解,兩個靈魂並行在一起,哪裡可能有貴賤之分?畢竟沒有任何人可以同時屬於兩個世界。”

西澤一邊聽,一邊不當回事地說,“上中學以後,我也曾經有很長一段事件,因為自己不再有金色頭發與藍色眼睛而抬不起頭。”

淮真哭著哭著,聽他來了這麼一句,猛地笑出聲,將自己都嗆到了。

他也笑起來,“你會因為不是個金發碧眼的經典款白鬼而看不起我嗎?”

她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眯起眼笑起來,“我更喜歡黑色。”

他問,“為什麼?”

“第一次見你,就覺得親近,自在。”她說著,抬頭去望著他。

這樣一個極端的、激進的白人,卻有這樣令人親近的印象。這背後的故事,好像藏著關於一整個為美國社會相悖的,有關於很多年前一個南國夏天的秘密。

他垂頭在她頭頂親了一口。

感覺徹頭徹尾的安心。她臉貼近他濕漉漉卻溫暖的胸膛,閉著眼睛,困意終於似潮水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