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成為咒術師的第十五天(1 / 2)

那是他封印了修羅鬼獄之後的記憶, 一切的開端是一場紛揚的大雪。

山火燒了三天三夜,洶湧火光把整座山燒成了荒原。

他作為神明的肉身沉入修羅鬼獄,靈魂本該順應天道轉世, 可他卻無法離開這座瘴氣肆虐的山。

“原來是詛咒啊。”

他看著映在溪水裡, 那一條攀爬在背脊上形如毒蛇的咒紋。

那是由人類的貪欲和恐懼凝成的詛咒,目的是讓他永遠無法離開這裡。

他被迫留在了山裡, 他的神社在山火中被燒毀,本就殘破的木屋隻剩下一片漆黑的殘骸。

山間常年彌漫著瘴氣,彆說人類, 就是動物也沒有辦法在這種地方存活。

他無人供奉更無人祭拜,與其說是神明殘留在世間的意識, 倒不如說是一個無處可去的孤魂野鬼。

他並沒有怨恨,他隻是茫然。

神明, 是被人所需要, 在人類強大的渴望和祈求裡誕生的存在。

他已經完成了他所有的使命, 死返玉和這片土地不再需要他,而不被需要的神明, 沒有存在的價值。

於是他成了徘徊在這座山裡, 無家可歸的亡靈。

因為終年彌漫著瘴氣,這裡寸草不生滿目荒涼, 時間似乎在這裡失去了該有的痕跡。

每一天每一天, 他坐在最高的那棵黑椎木上重複看著日出日落,孤獨成了比詛咒更可怕的束縛。

直到有一天,有人闖進了山裡。

他坐在樹上看著樹下披著暗藍羽織、佩著□□的少年一步步向他走來,最後停在他麵前。

“您就是這裡的神明大人嗎?”對方仰起頭。

蒼藍色的瞳孔, 是他被奪走的眼睛。

原來是咒術師啊。他漫不經心的移開視線, 並不想和對方多說什麼。

“不能告訴我嗎?”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的冷淡, 少年自顧自的在他身邊說話,聲音是少年獨有的清朗,“我聽說這座山裡有位神明,一定就是您吧。”

“我不過是已死的神明殘存在世間的意識罷了,”他記得自己這樣說道,當時的心情說白了就是敷衍,“我曾經是神,但現在不是了。”

“因為不被需要的神明沒有存在的意義。”

“那我以後可以經常來嗎?”沒有理會他的冷淡,少年猶自背著手繞著樹走了一圈,然後笑嘻嘻地把一樣用手帕包著的東西丟給了他,“初次見麵,是給您的禮物哦!”

說著就自顧自地跑遠了。

他打開那塊手帕,裡麵是一根做工很是粗糙的木簪,一看就是出自並不擅長雕刻的人之手。

是他自己刻的嗎?神無月鏡把木簪拿在手裡仔細看了看。

“一點都不好看啊。”他這麼說著,卻把那根木簪收進了衣袖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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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和那個少年脫不了乾係。

但或許是他獨自一人在這裡呆了太久的緣故吧,他沒有拒絕這個少年的靠近,即使對方身上有著自己被奪走的眼睛。

更有甚者,就是這個少年的存在,他才會被困在這裡。

但這些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都已經不重要了。

他以為對方不過是一時興起,但自那之後那個少年卻每天都跑來和他見麵。

有時候是花,有時候是一幅畫,那個少年來見他的時候總是會準備許多小小的驚喜,漸漸的,他甚至每天都會期待著和他的下次相見。

最後一次來找他的時候,那個少年身上帶著傷。

他笑著把一個漂亮的錦盒遞到他手裡,沉甸甸的質感,裡麵是一件繪著流雲和仙鶴的羽織。

“第一眼見到這件羽織的時候我就想到了您。”那人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裡像是灑滿了融化的星星。

“能允許我為您親手披上嗎?”他起身把那件羽織拿在手裡。

絲綢般順滑的質感,衣擺上繪著的流雲鶴影有著栩栩如生的美感。

他點了點頭,任由那個少年把羽織披在他的肩上,那樣小心翼翼的動作,他一扭頭就能看到對方臉上的認真,和眼眸裡無法掩飾的欣喜。

十幾歲的少年,就連喜歡一個人的樣子也是直白得可愛。

“神明大人,您想出去看看嗎?”

臨走的時候,少年突然拉住了他的衣擺,眼裡的神情像是在隱藏著什麼。

“我沒法離開這裡。”

他披著羽織坐在黑椎木的樹枝上,並沒有把對方說的話放在心上。

以至於他根本沒有看到,少年離去之前,眼裡的神情是如何深情的沉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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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之後,那個少年再也沒有出現。

他坐在那棵黑椎木上一直等一直等,卻沒有等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他以為是那個孩子把他忘了,畢竟人類生來就喜怒無常。

然而,就在不久之後的某一天,他發現一直禁錮著他的詛咒消失了。

他被奪走的力量在逐漸回到他的身體,他能清晰地察覺到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正在不斷逼近。

他披著那件繪著流雲和仙鶴的羽織下了山,一路上雪花紛飛,這大概是幾百年來最冷的冬天。

經過一條小道的時候,他聽見兩個咒術師打扮的人站在一邊說話,諸如‘眼睛’、‘處死’的字眼瞬間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你沒聽說嗎,五條家的嫡長子要被處決了。”

“你是說那個有著奇特六眼的咒術師嗎?”

“據說是得了癔症被家族秘密處決的,死之前還胡言亂語,說自己的眼睛是從神明那裡搶來的要替神明討回公道。”

“那他的那雙眼睛怎麼辦,我記得五條家的祖傳術式沒有六眼就使用不了,但是能出生就擁有六眼的孩子,五條家幾百年才能降生一個吧。”

“所以五條家不就有人打算把眼睛挖出來移植到彆的孩子身上嗎……”

……

他最後在那棵他經常坐著的黑椎木下找到了那個少年。

顫抖著輕輕拽住他的衣擺,失去了眼睛的少年把手裡鮮血淋漓的眼睛遞給他,聲音是虛弱的沙啞。

“神明大人,我找到讓您離開這裡的辦法了。”少年顫抖著咳出一口鮮血。

“這是五條家的咒術師曾經奪走的屬於您的眼睛,隻要您收回去就能離開這裡。”

他猛地上前接住了對方倒下的身體。

指尖觸碰到的,是大片大片蔓延開的鮮血。

“神明大人,我恐怕快要死了。”少年靠在他的懷裡,臉上卻沒有絲毫對死亡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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