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驟起, 東京冰冷的夜風卷起他雪白的長發。
察覺到神明蘇醒就立刻匆匆趕來的魔虛羅和荒骷髏一同收刀跪地，萬物俯首迎接他們的神明。
“好久不見啊，神明大人。”兩麵宿儺如是說道, 猩紅的眼裡是獵人終於捕捉到獵物時的愉悅。
神無月鏡看著眼前這張滿臉寫著‘老子是個瘋批’的臉, 說心裡不慌那都是假的。
好家夥，他轉世了那麼多次, 什麼苦沒吃過，但這一切加起來都沒有這家夥帶給他的心理陰影大。
“我想神明大人你沒忘記我們之間的約定吧。”
原本還懷揣著一絲希望的神無月鏡默默地在心裡發出了死不瞑目的歎息。
果然，該來的還是來了, 欠的債都是要還的。
“抱歉。”神無月鏡決定在跑路前給對方最後的體麵。
履行約定是不可能履行約定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要不是直接說這句話太掉價, 神無月鏡真的很想來一句‘逼數是個好東西，我希望你有’。
“既然這樣的話, 那就沒辦法了。”得到回答的兩麵宿儺冷笑著嘖了一聲, “反正你的拒絕從一開始就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
神無月鏡在心裡猛地吸了一口涼氣。
果然啊, 他就不該對這個不講道理的瘋批變態抱什麼希望。
指望他兩麵宿儺能良心發現不要隨心所欲乾陰間事，還不如指望母豬能上樹。
“我一旦離開, 修羅鬼獄和人間的通道就會被打開。”
“是嗎？”回應他的, 是那四隻猩紅的眼睛裡滲人的血光。
“但這些又和我有什麼關係呢，神明大人。”
“你以為我會看著你像上一次一樣逃走嗎！”兩麵宿儺猛地衝上前, 雙手結印一副要當場來個領域展開大開殺戒逼他就範的架勢。
“砰——”雪藍色的火焰淩空燃起。
兩麵宿儺的身體突然定在了半空中, 接著一根細白的手指輕輕抵住了他的眉心。
“你是從暴虐和混沌裡誕生的人。”白發的神明這樣開口，“對你來說隨心所欲才是你的處事準則，我知道你不接受任何約束也不顧任何人的死活，但我不可以。”
“我是守護這片土地千年的神明, 為了蒼生而死是我的宿命。”
所以彆愛我, 沒結果。
和你履行約定？除非我腦子被驢踢了。
鄙人並沒有被你關在籠子裡當一輩子鳥這種想法。
“更何況, 和我定下約定的人是兩麵宿儺，不是虎杖悠仁。”神無月鏡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表麵上不為所動，實則已經在心裡樂開了花。
啊哈，沒想到我還有這招吧！身為管理員NPC就是能為所欲為地鑽係統BUG呢！
有句話說得好，男人的嘴騙人的鬼，你一個活了幾千年的詛咒也是時候該成熟一點，不要像個被欺騙感情的花季少女一樣對渣男念念不忘。
有本事你上大號說話呀藍莓酸奶！你占著彆人的殼子之前的就都不算數！
“醒來吧，虎杖悠仁。”指尖燃起的雪藍色火焰就這麼沒入了對方的眉心。
兩麵宿儺感受到有一股力量正在和他搶奪這具身體的控製權。
是他在和虎杖悠仁立下‘束縛’的時候隨著‘束縛’逆轉一同烙印在他靈魂上的神言。
“你寧可去死也要保護這個愚蠢可笑的世界是不是！”兩麵宿儺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憤怒過。
第二次，這是他第二次眼睜睜地看著這個人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跑。
這個該死的神明，居然敢一次又一次地愚弄他！
“神明大人，你要知道我一點都不介意把你珍視的東西全部毀掉。”
“我的耐心已經在千年之前耗儘了！如果你不想親眼看著這些人類被我殺死的話——”
“啪——”
神無月鏡忍著心裡對悠仁小朋友的愧疚感，反手一個巴掌把開始發表綁匪言論的兩麵宿儺禁了言。
你的話太多了，藍莓酸奶。
反派死於話多，你當底下那兩個特級咒術師是死的是不是？
你一個連自己二十根手指都沒找齊的家夥到底在這裡囂張些什麼啊。
虎杖悠仁臉頰上的黑色咒紋開始褪去，恢複正常的眼睛昏昏欲睡地眨了眨，然後軟綿綿地倒在神明的懷裡。
神無月鏡悄悄地鬆了口氣。
神言的效果淩駕於‘束縛’之上，作為‘束縛’的被動方，他兩麵宿儺就算氣得腦淤血也沒辦法搶回身體的控製權出來搞事。
他現在已經把最難搞的解決了，剩下的雖然也有點棘手但好歹還是能溝通的正常人。
夏油傑站在了他麵前。
失焦的瞳孔，露出白骨的雙手滴滴答答往下淌著鮮血。
一副沉浸在崩潰的情緒裡還沒緩過神來的表情。
神無月鏡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對方的手，雪藍色的火焰在他的手心綻開，修複著手背上鮮血淋漓的傷口。
“神無月老師……”夏油傑愣怔地抬起自己失焦的瞳孔。
白發的神明垂眸站在他麵前，銀藍雪色在虹膜邊緣水光般流轉，眼底皓影鋪平，一輪皎潔的明月在那雙色如蒼天碧海的眸裡冉冉升起。
“咯噔——”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他心底塵埃落定。
他的心在這一刻風停雪驟，無數疼痛壓抑的情緒在他心口蔓延沸騰，最終化作眼淚落下。
“老師……對不起……老師……”
“不要哭啊。”白發的神明伸手撫上他的臉頰。
日光般溫暖的觸感，眼淚如雨水般滂沱墜落，那人極儘溫柔的眉眼在朦朧夜色裡仿佛有著水粉畫般柔晰的質感。
他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難過過，就連入口的淚水，都是鈍痛的苦澀。
“能認識你老師很高興。”還是那麼溫柔的嗓音。
臉上的淚水被拭去，白發的神明踮起腳尖給了他一個擁抱，然後輕輕地，鬆開了手。
一盞明燈在他手裡浮現，雪藍色的燈蕊搖晃著琉璃般的色澤。
“荒骷髏。”
神無月鏡回眸看向身後的巨大骷髏。
“歸去吧。”他舉起了手中雪藍色的明燈。
火光嫋嫋，蒼青色的火焰在夜色中蝴蝶般飛舞，蜿蜒燈火為滯留在人間不得轉世的亡魂照亮了通往彼岸黃泉的路。
【神明大人——】
那是千千萬萬個亡靈的聲音，纏繞著蒼青鬼火的荒骷髏在這一刻放下手裡的刀刃，跪地叩首。
“鏡大人是吾等的恩人。”無數個重疊的聲音從荒骷髏中響起，“與所謂的殺生煉製鬼物之術無關，吾等乃是千年之前死於戰亂與瘟疫之人，死後怨氣難以消解才滯留人間，若不是得鏡大人渡化，吾等早就成了八大地獄裡受苦的厲鬼！”
“化身鬼物守護大人的轉世是吾等的選擇，若能為大人而死，吾等死而無憾。”
“不必了。”神無月鏡把手裡的燈拋向空中，幾隻火焰凝成的蝴蝶銜著明燈為亡靈引路。
“我與諸位緣分已儘，不要再為了我苦守執念不入輪回。”
“魔虛羅，你也離開吧。”神無月鏡轉身看向半隱在黑暗裡，自始至終一語不發的魔神，“明明解除了契約，卻還處處麻煩你，真的很抱歉。”
“你不必再等我了。”
“大人。”
“我已經看到我的終點了，魔虛羅。”神無月鏡不用想都知道對方接下來要對他說什麼，“你也知道，天命不可違抗，這是我作為神明的宿命。”
“這裡有個孩子繼承了我的影法召喚，他很有天賦，也有著堅定的人性，如果你願意的話，我相信你會喜歡他的。”
“鏡大人！”
“不必再多說了。”神無月鏡說著輕輕揮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