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月一咬牙，依言往林老爺子的院子去了。
穿過一扇月亮門，林燈快步走入方氏的院子，還沒進屋就叫了一聲“娘”。
屋裡沒有回應，而是傳來一陣翻找東西的聲音。
林燈不明所以，她剛要進門，就見方氏懷裡抱著什麼東西一臉嚴肅地往外走。
“娘，您這是要去哪兒？”
方氏如夢初醒一般，打了個激靈後看向她說：“婉兒，你來了。”
林燈小心翼翼地說：“娘，您這是怎麼了，您沒事吧？”
方氏剛想開口解釋，忽然想起什麼，敏銳地看向林燈：“你整日和淑德呆在一起，她偷偷放足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吧。”
林燈還沒回答，方氏便繼續說道：“是了，你一定知道，不然你之前不會和我說什麼纏足的女孩子不好議親的話……你早就知道了，你們合起夥來騙我！”
方氏的聲音越來越大，說到最後，她幾乎是大聲喊出來的。
林燈從沒有見過這樣的方氏。在她的印象當中，方氏一直是一副瘦瘦小小、文文弱弱的模樣，哪怕是搬出母親的身份壓製她們這兩個女兒的時候，也頂多是拉下臉來，表情嚴肅些而已。她是從來都不會這樣喊著說話的。
因為方氏要麵子，怕自己聲音大了，說的話會被彆人聽到、被彆人笑話。
是的，方氏最在乎的就是麵子。而今天，小女兒讓她在丈夫麵前沒了麵子，在丈夫的妾室和庶女麵前沒了麵子，在全家人麵前沒了麵子。
麵子可以說是方氏的底線，而現在這個底線被人打破了，所以她終於忍不住爆發了。
很明顯，現在方氏正在氣頭上，林燈不知道她現在能不能聽得進去自己的話。
所以她沒有浪費口舌和方氏解釋，而是直接問道：“事已至此，您想怎麼辦？”
方氏愣了一下，沒想到林燈的態度竟然如此坦然，一點和她認錯的意思都沒有：“還能怎麼辦？當然是繼續給淑德纏足！”
林燈這時才發現，原來方氏懷裡用包袱皮包著的，竟是卷成團了的裹腳布。
想到妹妹畸形的小腳，林燈抬起眼睛，迎著方氏的目光說道：“不可以。”
不知是因為今日的冬陽太過猛烈，還是林燈說的話太過匪夷所思，方氏皺起了眉頭，眯著眼睛問道：“你說什麼？”
“我說，不可以再給妹妹纏足。”林燈說著，便去抓方氏手中的包袱，“這東西就是害人的！”
“你懂什麼！”方氏極少這樣吼自己的大女兒，可這會兒她顯然已經憤怒到了極點：“我還不是為了她好！”
方氏說著就把包袱往回拉，不肯讓林燈拿走。
林燈也有點急了：“可你就沒有想過自己可能是錯的嗎？妹妹她生性活潑，那麼想要自由，而你偏偏要束縛她！如果你真的愛她，為什麼就不能遵從她的意願呢？！”
方氏倔強地說：“因為我是她娘！她年紀小不懂事，走錯了路，我就得把她拉回正道兒上來！”
林燈現在算是明白先前林灼和方氏吵架的時候為什麼會口不擇言，拿刀子往方氏心口窩上紮了。
說句老實話，她現在也挺想對方氏爆粗的。
不過她知道那樣解決不了問題。因為如果她說了那樣的話，方氏一定會捂住胸口歪倒在地上，用一個“孝”字將林燈徹底壓倒。
活在這個時代，可真難啊。
隻要她是子女，是小輩，就注定無法與父母對抗。
不過……倒也不是全無辦法的。
林燈姐妹倆在方氏麵前是小輩，可方氏在林老爺子麵前不也是小輩嗎？
想到這裡，林燈沒有再和方氏爭辯下去，而是鬆了手，錯開身子道：“算了，不說了。我先陪您去祠堂吧。”
方氏原本還準備了一肚子的話要說，甚至她還有點沒發泄夠，想要再吼兩句呢，誰知這會兒林燈突然偃旗息鼓，方氏不由一愣。
她的口才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竟然一下子就說服了對方……
嗯，看來婉兒骨子裡果然還是十分懂事的呢。
方氏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