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成鬼(二)(2 / 2)

他率先開口:“我叫趙光祿,今年三十七,章華小區一期的。我在一家建築公司工作……呃……離異三年了……”

作為第一個自我介紹的人,他也不知道還應該說些什麼了,隻好乾巴巴地補充:“我是第二個上車的。司機說我是二號。”

李銀航忙舉手:“我是三號!也是章華的!”

她還記得司機大叔拍在她肩膀上的溫熱觸感,以及那個親切的“三號啊”。

沒想到,趙光祿卻搔搔頭皮,說:“我怎麼沒看見你啊。”

李銀航心頭猛然一空,冷汗噌的一下落了下來。

……大巴的客座,還是太高了,太容易擋住人的視線。

況且,自己上車的時候,他還在用衣服捂著臉睡覺。

她忙道:“我叫李銀航,24歲,是x大金融係畢業的,在光明銀行的鬆州街支行上班,是接線客服。”

眾人:“……”

李銀行,在銀行工作。

沒有比這更像現編的名字了。

李銀航:“……”

雖然她從小就不怎麼喜歡自己的名字,每次考學班級自我介紹的時候都免不了一頓嘲笑,但她沒有任何一次像這次一樣像以頭搶地以證清白。

她竭力尋找其他的證據:“光明銀行在章華小區二期有一棟職工宿舍樓,您知道的吧?”

“……是嗎。這個我真不知道。”趙光祿略帶歉意地搖搖頭,“我上車就睡著了。”

他還沒意識到,自己的話在一些六神無主的新玩家耳朵裡,意味著什麼。

至少到目前為止,他是車裡說話最有分量的人。

許多人看向李銀航的眼神都變了。

李銀航心裡火焚似的焦急,但她在客服工作裡鍛煉出的,就是臨危不會輕易失控的語言組織能力。

不然會被打差評。

她說:“我上來之後,和一些人說過話,你們還記得嗎。”

她對此並不抱太大希望。

她的確和車裡的其他人搭過話。

但是為了照顧到睡著的人,她的聲音放得很小。

況且,那些人都已經下車了。

現在剩下的,都是一些坐在她前麵的、她全然沒有印象的生麵孔。

果然,沒有人為她作證。

在一片叫人頭皮發麻的寂靜中,李銀航搜腸刮肚地搜索著自己早就在車上的證據:“大巴路過了大龍家的酸菜魚店,31美食街,對了,最後經過了跨江大橋……”

……她越說、越得不到回應、越覺得害怕、越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

她也許是唯一一個在大巴穿過隧道的那一刻、就察覺到車內人多了的人。

其他人是不是會認為,鬼早就上車了呢。

她現在說的這些,大家能相信嗎。

“……好了。”

一個聲音打斷了嗓音已經開始發抖的李銀航。

那被當作“美女”的銀發蠍子辮的美人站起身來,望了她一眼,淡灰色的眼睛裡含著溫柔的鼓勵。

他說:“從我上車起,她一直在我身後坐著。”

李銀航如聞天籟,周身的大汗驟然落下。

大家也不由得齊齊鬆了一口氣。

雖然急於抓出鬼,但出於避害的心理,大家又不想這麼快就和鬼對上話。

還有人抱怨了一句:“怎麼不早說。”

“如規則所說,我們有組隊的需要。我不想先站隊,想先觀望一下。”他說,“畢竟我替她說話,在旁人眼裡,我和她就是一隊的了,所以我剛才想再看看。”

他娓娓道來,態度很是謙和,是那種叫人如沐春風的口吻和神態。

“我叫江舫。”他介紹道,“二十五歲,父親是烏克蘭人。我應該算是中烏偉大友誼的見證吧。”

李銀航總算看清了他的臉。

的確是混血兒。

他的五官,尤其是鼻子和眼睛都帶有俄式的美感,但是下半張臉卻有著迷人的東方特色,嘴唇紅而薄。

如果不是情境特殊,沒有人不會對他母親的美麗浮想聯翩。

他繼續道:“前不久回國,是因為我母親去世,我想來看看她生活過的城市。我租住在東華公寓。”

前排那個用尖叫把南舟一舉吵醒的姑娘小聲提出質疑:“我就是東華公寓的。我上車的時候怎麼沒見到你。”

“我是從後門上來的,而且住在外籍區。”江舫伸手一指在車輛中後部的另外一扇車門,並問李銀航,“你看到我了嗎。”

儘管她根本沒印象江舫是什麼時候坐到他前麵的,但李銀航知道,如果不順著他的話說,她就依舊是眾矢之的。

為了從窘境裡解脫出來,她含糊地點了點頭。

趙光祿還挺警醒的:“你是幾號?”

江舫態度坦然地反問:“我們應該有號碼嗎。”

趙光祿:……什麼意思?

他看向那個同樣是在東華小區上車的姑娘。

那姑娘果然搖了搖頭,表示沒有。

趙光祿想了一想,也就明白了其中的緣由。

他在昏睡中,也感覺到有人頻繁走動、上車下車。

要知道,東華公寓離跨江大橋很近,在這之前,如果車裡上上下下的人太多的話,司機很有可能為了避免麻煩、放棄告知每個人自己的號碼,轉而自行記錄車上現有的人數。

也就是說,報數沒有意義了。

江舫這裡沒有什麼可問的了,趙光祿很快又想起了車裡的另外一個可疑人員。

但等他放眼望去,發現那個人居然又不見了。

趙光祿:“……”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後排時,南舟趴在座位上一心一意地摸索,總算從椅子中的夾縫裡夠到了手環。

在低頭戴好手環時,堅硬冰冷的內壁擦過了他右手內側微微浮凸著的黑色蝴蝶紋身。

他轉動著手環,想著心事。

突然,南舟有種被人窺視的感覺。

他把手搭在旁邊一側座椅的頭墊上,側臉向後看去。

隨即,他把半張臉埋在架起的臂彎裡,小小籲了一口氣。

……怪不得會有這種感覺。

因為幾乎整個車廂的人都在盯著他看。

……坐在最前排,出現得最突兀,對蘑菇的反應最不正常。

換南舟來,他也覺得自己可疑。

“羅堰。”南舟跟著介紹起自己來,口吻很自然,帶著一股文質的冷冰冰,“二十六歲,龍潭二中老師,平時住在龍潭區,放暑假,回母親家探親。”

經曆了幾輪發言,大家漸漸壯起了膽氣。

“你什麼時候上的車?”

“你為什麼不害怕?”

“有什麼來證明你說的話?”

這三個問題,的確都需要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所以,他要怎麼解釋,自己是被突然傳送到這裡、且自己又不是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