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金(三)(2 / 2)

曲金沙胖心大悅,引誘道:“想玩嗎?”

出乎他意料的,江舫搖了搖頭。

江舫說:“我想和曲老板賭一賭。”

他又解釋:“是您帶我玩的,也是您借籌碼給我。我以前沒在賭場玩過,您要是能一直帶著我,我心裡踏實。”

“好哇。”曲金沙答應下來,“德州·撲克?”

“太難了。”江舫軟聲道,“我們玩一點簡單的遊戲吧。”

“那你……”

“曲老板運氣這麼好,我想和曲老板賭賭運氣。”江舫沉吟片刻,說,“就……賭大小,怎麼樣?”

曲金沙突然覺得這氣氛有哪裡不對,著意看了他一眼。

這個人……

但他還未深思,就見江舫燦爛一笑,雙手合十放在唇邊:“拜托老板了。”

李銀航:“???”

南舟:“……?”

他呆呆看著江舫,出了神。

撒嬌,可愛,像南極星,想摸摸頭。

曲金沙被他的模樣晃了一下眼,點了一下心。

不過,他理智仍在。

笑著應允下來後,他環顧四周,遺憾道:“哎呀,沒有多餘的桌子了。”

江舫也跟著他環顧一圈,麵色微帶失望:“是啊……”

“沒事兒。”曲金沙抬手招來另一位“疊碼仔”,“搬張新桌子來。”

曲金沙很少親自開賭。

這回,他難得下場,自然招來了不少關注。

桌子剛搬來,就已經有一大票人聚攏了來,圍著小小的四方賭桌,竊竊地交流起來。

“聽說是比大小。”

“不會吧。這麼簡單的?”

“怎麼不打接竹竿呢?”

在一片竊笑和議論聲中,曲金沙神色如常:“比大小你應該是玩過的吧?”

得到江舫肯定的回答後,他擺出絕對公平正義的姿態:“再確定一遍規則,免得咱們規矩不一樣,出了問題。”

江舫身體前傾,作認真傾聽狀:“嗯。”

比大小,抽撲克,是最一目了然的玩法。

顧名思義,兩個人一人抽一張撲克,然後比較大小點,大者勝。

“撲克54張牌,去掉大小Joker,2算最大的,A次之,然後是KQJ,一直排到最小的3。”

江舫靜靜問:“如果都抽到2了呢?”

曲金沙笑道:“花色排名,黑桃最大,紅桃次之,然後是方塊,草花。”

他摸了摸牌桌一角:“機器洗牌,不經人手,絕對公平。”

江舫淡淡“嗯”了一聲,轉頭看向用來活躍氣氛的美女荷官。

用來吸引玩家目光的兔女郎荷官硬是被玩家江舫瞧得紅了臉。

江舫卻對她的穿著並不很關心。

他不過是透過她的身影,看到了過去的自己。

剛進賭場打工的那一年,他的年紀按烏克蘭法律,誰雇誰犯法。

但地下賭場並沒有那麼強烈的法律意識。

簽下了一紙雖然粗劣、但能為他帶來豐厚收益的合同,江舫經曆了兩周緊張的封閉訓練,熟悉了所有棋牌和機械的秘訣後,被拉到了化妝間,被化上了用以掩飾他青澀麵孔的妝容。

左眼眼尾塗藍,右眼眼尾塗紅,帶著亮片細閃的光,一直沒到耳後發梢間。

眼角一滴粉色桃心形狀的淚,像極了賭場撲克牌裡的Joker牌。

他被妝扮成了一個美麗的小醜。

江舫從回憶裡脫身,垂目看向荷官送上的一副新牌。

曲金沙挑出了兩張用不著的Joker,擺在了一旁。

……每個出色的荷官都能擁有自己的花名。

這是地下荷官的榮耀,是對其能力的認可。

最性感火辣的荷官女郎叫做“Queen”(女皇),最可愛甜美的荷官少女叫做“Heart”(紅桃),最沉穩老練的荷官老手叫做“King”。

在賭場工作兩年後,16歲的江舫已有了超過180cm的身高。

他的骨骼還在這汙濁的地下茁壯成長。

他的麵孔,也逐漸長成了賭場可以拿來變現的模樣。

在洗去小醜妝容的那天,江舫得到了他的花名。

那一天,江舫一身深黑西裝,銀白的頭發向後梳去,在腦後綁成公主頭。

在荷官的技巧表演中,他帶著標準的微笑,熟練地將手中的牌一張張彈飛,又將雪花似的落牌一一接穩在手中。

反手展開後,原本被洗亂的53張牌,在他掌心恢複了正常的順序。

而他口中銜咬著一張單獨的牌。

雪白的牙齒,自然的紅唇,嘴角紳士地往上彎起。

一切配合得那樣完美。

後來,那張牌成了他的花名。

鬼牌,Joker。

江舫在那美豔的兔女郎荷官的身上,看到了當初那個被關在訓練室裡,在十個小時內把包括假切、斜對角控牌、底部滑牌的入門技巧重複演示了四百五十六次的自己。

現在的荷官,隻是用來炒熱氣氛的道具,已經不需要紮實純熟的基本功了。

他收回目光和一切思緒,慣性地來回扳動著手指。

長度稍長的拇指彼此相抵,柔軟地貼合在一起,乍一看並沒有什麼力道和靈巧可言。

為示公平,曲金沙主動把挑出了Joker的新牌遞給江舫:“這是我們的牌,你可以看看,沒有做記號,也不是道具牌。”

江舫笑說:“謝謝。”

說著,他接了過來,認真地挨張查看。

曲金沙凝視著江舫的動作,神情略帶玩味。

從剛才起,江舫給他的感覺有點異樣。

但是,曲金沙一點都不怕他檢查出什麼來。

因為真正的秘密,藏在桌子裡。

所謂的全自動洗牌,“絕對公平”的牌桌,才是最大的笑話。

這張桌子,就是專為“比大小”設計的。

新牌的確不是道具牌,也沒有做記號。

但這是進入桌子之前。

在進入洗牌階段後,它會根據牌內的磁性碼,自動識彆出牌麵數字的大小,並在牌背麵繁複的花紋上提供一定的熱溫,使得牌後的花紋出現特殊的細微變化。

而隻有完全了解這種牌的製作工藝的人,才能從花紋中發現那一點點微乎其微、近乎於無的變化。

原理就是如此簡單,但大家的當,也都上得如此輕而易舉。

曲金沙雙手交叉,把雙下巴搭在手背上,笑道:“咱們第一局彆玩太大。就賭10籌碼,然後你再看著往上加,行嗎?”

曲金沙的這個要求,也是淬著心機的。

他送給江舫的是100點籌碼。

先賭10個籌碼,無論他是輸是贏,這100個籌碼就算被拆了。

這樣一來,他一旦贏得興起,或是輸得興起,就很有可能主動提出增添籌碼了。

江舫修長的拇指一一搓過牌麵,像是在清點牌數。

聽到曲金沙的提議,他微微笑了:“好啊。”

說話間,他把所有牌合攏在掌心,捏住所有牌,精確挑準一個偏上的中心點,輕巧一握——

整副牌被捏作了一個略不完整的C型。

這不過是個尋常的捏牌動作,卻捏得曲金沙的臉色驟然一變。

他這個動作,會破壞牌裡的磁性碼!

在曲金沙倏然驚覺時,江舫對他微微笑了,把幾乎被完全破壞了磁性碼的牌理好,禮貌地推回了牌桌中央:“完全沒有問題了。現在開始嗎?”

曲金沙喉頭一冷,隨即,喉嚨隨著逐漸加快的心跳,一縮一縮地緊張起來。

……這人難道是個懂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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