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十九)(2 / 2)

現在是中午12點半。

到晚上七點,還剩6個半小時。

孫國境的喉嚨裡發出恐懼至極的咯咯空氣聲。

他捂著雙耳,試圖抵禦那綿綿不絕的沙沙聲。

“又來了……”

“它不想要我活了……”

齊天允扳著他的肩膀,咬著牙勸慰他:“老孫!你冷靜點!等到七點!等到七點,一切都會好的!”

孫國境煞白的嘴唇哆嗦得厲害。

冰冷的牙齒和高熱的嘴唇碰觸在一起,讓他周身冰涼。

他呢喃道:“……我還等得到嗎?”

……

牌打不下去了。

孫國境貼著兩個兄弟坐著,一言不發。

越臨近七點,孫國境的焦慮越是嚴重。

拇指指甲被他啃到肉後,他開始頻繁地摳拇指上的倒刺。

哪怕摳到鮮血淋漓也停不下來。

幾乎每隔一分鐘,他就要看一眼鐘表。

時間每走過一秒,就像是有一隻螞蟻從他身上爬過。

五點半了。

六點了。

六點一刻了……

孫國境不住聲地祈禱。

他反省了這輩子自己做過的所有錯事。

他在腦內虔誠地求過了他認識的所有神仙。

他希望,七點早點到來。

鐘表在孫國境神經質的瞪視下,終於勉強指向了六點五十。

還有十分鐘!

孫國境一口牙早就咬得酸軟了,汗出如漿,眼角都湧出了淚花。

地獄一樣的煎熬和等待要結束了……

還有七分鐘!

……

還有五分鐘!

四分鐘!

終於,孫國境忍耐不住了。

他豁然起身,去抓身側齊天允的肩膀:“我們去走廊裡等吧!!”

但在他脫口發聲的那一刻——

“沙——”

索命的細響,在孫國境耳膜深處響起。

似乎是怕他聽得不夠清楚,那聲音再次戲謔式地重複了一遍。

“沙——”

接下來,孫國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從齊天允的肩膀上穿了過去。

而齊天允正盯著手機上的倒計時讀秒。

幾根連接著他與齊天允和羅閣的繩子,也統統從自己的手和腳上脫落下去。

孫國境茫然地立在原地,又抓了好幾次齊天允的肩膀。

他還能站在地麵上。

但繩子牽不住他了。

他也握不住其他的什麼東西了。

任何能讓他和其他人產生溝通的東西,他都碰觸不到了。

在短短數秒的怔愣後,一道白影出現在了孫國境餘光裡。

孫國境轉頭一望,瞳孔驟然緊縮。

他慘叫一聲,快步向後倒退而去。

——孫國境終於明白為什麼左嘉明要逃跑了。

因為在第九次沙沙聲響起的那一刻,他看到了,有一隻怪物從403教室的入口探出了頭來。

那是一種難以名狀的物體。

數不清的、分不清頭尾的雪白的人形,拱趴在地上,糾纏成一個龐大的、令人作嘔的條狀物體。

那好像是無數個曾寂然消失在這世界上的靈魂,不分頭尾地絞在一起,在地上爬行。

無數條人形的腿、手摩擦著地麵,拖動著蜈蚣似的身體,發出不間斷的細響。

沙沙。

沙沙。

沙沙。

像是怨毒的呼喊。

像是冥府的召喚。

像是左嘉明死亡留言後的那句近乎詛咒的低喃:

“——我去了。”

“孫國境,你什麼時候來?”

孫國境慘叫著狂奔到403教室後方。

那雪白的怪物不緊不慢的,柔軟靈活的足肢彼此摩挲著,蛄蛹一樣攀上台階,沙沙地向孫國境爬來。

而其他五人,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

他們根本看不到孫國境正麵臨著什麼。

無法依靠他人的絕境中,孫國境爆發出了驚人的求生欲望。

他猛然跳到桌子上,險險避開了向他淩空抓來的一隻人手,在階梯狀的桌子上踩出極大的聲響,一路向下疾衝,抬腿跨過地上蠕動的白色未名怪物,衝出了403教室!

唯一還能確證孫國境存在於這世上的,隻剩下走廊上的感應燈。

懷著最後一絲期待和希望,孫國境出門右拐,向他們進入403教室前估算的、不存在的空間的所在地奔去。

然而,孫國境的希望,像是火柴上的一點光芒,被風驟然吹熄。

……那裡還隻是一方黑沉沉的牆壁。

沒有門!沒有門!

孫國境扭頭看向403教室,冷汗順著膕窩瘋狂流下。

怪物已經從403門口挪動著爬出,將整條走廊塞滿了,緩緩向他而來。

沙——

沙——

孫國境心一橫,大步衝向走廊儘頭的窗戶,毫不減速,團身撞破了玻璃,從四樓徑直跳下!

上次他是頭朝下。

這次,他希望自己能平穩落地。

拜托,救救我,救救我——

誰都好,救救我……

……

南舟沒有在看時間。

他一直在盯著孫國境。

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跑了神。

好像孫國境一直就在那裡,沒有移動。

也好像……他從頭至尾隻是在盯著一處空白出神。

直到門外的感應燈無端亮起,南舟抬眼看去,神情一凝。

一直和他做著同樣事情的江舫也發現了什麼。

他霍然起身,聲音難得急促起來:“……孫國境呢?”

聞言,一群人頓時騷亂起來。

羅閣和齊天允注視著不知道何時脫落了的繩索,麵色轉為鐵青。

他們前後奔出了403教室,卻發現緊鄰著403的地方,不知何時敞開了一扇門。

那是一扇最普通的教室門。

內裡透著融融的暖光。

門就這麼敞著,在樓道走廊中,發出無聲的邀請。

……請。

請入甕。

上周周五晚上,最先到達的、沒有拿鑰匙的胡力,是否就是受到了這樣的蠱惑呢。

南舟快步來到門前。

門上沒有任何標誌牌,沒有任何可以證明它功能的東西。

僅僅是一間無名的、不該存在的小教室。

他一眼就看清了門內的場景。

門裡是一間空蕩的小房間,沒有桌椅,大約8、9米長,6、7米寬。

裡麵還殘留著狂歡過的痕跡。

角落裡扔著幾個飲料瓶。

地上散落著燒烤吃剩下的辣椒碎屑,飲料灑落形成的斑駁糖漬。

……還有靜靜躺在一張桌子下的飛行棋棋盤。

手握上那扇不存在的門的門把手時,一股沁涼的寒意透過他的掌心,刀刃似的直絞入南舟的腦中。

他們正站在那些雪白人體從門內絲絲縷縷、蛛網似的延伸出來的軀乾和手腳之上。

眾人看不見,南舟也看不見。

齊天允拉了一把羅閣,顫聲道:“我們快進去!老孫還有救!!”

江舫卻拖住了齊天允的手:“沒救了。”

齊天允暴怒:“你他媽才沒救了呢!”

江舫也不氣惱,反問道:“他為什麼會消失?”

在這一句提醒下,齊天允在頓悟的瞬間,臉色轉為慘白。

……孫國境,聽到第九聲沙沙聲了!

就算他們現在進去,他也已經被那股力量完全糾纏住了。

……真的……沒救了……

在齊天允和羅閣雙雙坐倒在地、雙目呆滯時,孫國境的慘叫無聲地從樓梯間一路響了過來。

他淪為了被蜘蛛網捕獲的獵物。

閃亮的毒牙即將向它咬來。

而南舟還站在門前,手握著冰冷刺骨的門扶手,反複推拉,似乎在試驗著什麼。

他把門關上了。

內裡的光源瞬間消失。

門縫裡漆黑一片,透不出絲毫光來。

他又把門拉開了。

門內重又透出鵝黃色的暖光。

好像這間教室,就依附著這扇憑空出現的門而存在著似的。

……誰也不知道南舟究竟在想什麼。

眾人猜不透南舟的心,也聽不到、看不見孫國境眼下麵臨的死局。

他們隻能看到,原本沉寂的聲控燈,從樓梯間的彼端一盞盞亮到了他們眼前。

如雲一樣翻卷著的陰白手腳,滿意地拉扯著它的獵物,向門內回攏。

就在孫國境的腳距離這扇門隻有半米之遙時,攥著門把手的南舟猛然抬腳,狠踹向了門軸處。

在一聲刺耳斷裂聲響起的瞬間——

“回收。”南舟吐字清晰道,“……我說,物品回收。”

被他一腳踹得半脫落的門發出了一陣異常的震顫,突然在眾人眼前消失無蹤。

……突兀得就像它出現時一樣。

那雪白的怪物也駭然停止了動作,發出一聲怪異變調的獰叫,從孫國境的腳上抽離開來,消失殆儘。

孫國境一隻腳踩在了剛才那扇門的牆壁邊緣,勉力做著最後的抵抗姿勢。

但腳上的巨大拉力卻在下一刻蕩然無存。

孫國境軟躺在地上,汗水淋漓地張開眼睛,竟然重新看到了他以為再也見不到了的齊天允和羅閣。

然而,齊天允和羅閣在和狼狽地躺在地上的他對上視線時,表情居然比他還驚愕。

“……老孫?你怎麼——”

孫國境來不及想到底發生了什麼,就徑直撲向了兩個兄弟的懷抱,嚎啕痛哭。

此時,沉寂已久的遊戲係統提示音也在南舟腦海中響起。

“恭喜玩家南舟——”

“恭喜——”

“恭——”

看著那扇被白色人體狀的物體糾纏、裝飾著的門狀物,物品係統再次卡殼了。

……這又是個什麼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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