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恐懼(三)(1 / 2)

進行了一番簡單的對話後, 南舟在腦中劃掉了自己列出的備選行動項之一。

他考慮過,如果和他們對抗的是邏輯正常、體能強悍的人類型NPC,如果能說服他們留在原地, 那他們隻需要在比賽結束前, 設法占據比他們稍高一點的海拔, 就能獲勝。

但對眼前枯瘦得像是從雪窩裡爬出來的萬年老僵屍,顯然沒有什麼道理可講。

南舟往前走出幾步, 想再把問題問得更細些。

鬆軟的、剛落地的雪霰在他腳下發出脆亮且詭異的碎響。

咯嘰咯嘰。

像是直接踏在了大地的肌體之上。

……但南舟還沒靠近那怪異的登山隊員兩步,江舫就輕輕抓著他的後頸, 把他拎了回來。

江舫:“彆走太近。就站在這裡說。”

南舟不滿地看他:……你居然管我。

江舫貼著他的耳朵低低道:“事先說明, 你如果想留在這裡, 假裝加入他們, 給他們拖後腿, 我不答應。因為現在的你身體條件根本達不到你想要的效果。”

南舟:“……”

南舟:“好, 我知道了。”

儘管有些不舍得, 南舟還是悄悄劃掉了江舫所說的那個選項。

陸比方可不知道南舟腦袋裡正轉著什麼玩命的念頭。

南舟的問話讓陸比方確信,對方應該還是可以交流的。

他環顧了一圈這紮得宛如深山群墓的帳篷群, 鼓起勇氣問:“同誌, 咱們這隊裡有幾個人?”

男人:“和你們有什麼關係呢?”

男人:“……”

男人陰惻惻地:“……你們, 要上山去嗎?”

男人的聲音被寒風吹得七零八落, 隻能聽出幾個飄散的、空靈可怖的尾音。

陸比方能感覺到四周空氣驟然的壓縮和緊逼。

他不想自己區區一個小問題能引起這樣大的反應,下意識地護著一行人後退。

這一退不要緊。

帳篷裡又鑽出來了兩個人。

其中一個,南舟仔細辨認半晌, 才敢確認那是一個女人。

她看上去和錘子男一樣, 都是瘦得驚人的排骨相, 一張半青色的肉皮貼在骷髏上。

在看到幾人後,她也不說話, 隻用一把前端凝著黑色的尖銳冰鋤支著上半身,慢慢從帳篷睡袋裡探出半個身子,跪在地上,仰頭看著一行幾人。

……她的動作,像極了某種動物。

她的眼珠很大,烏溜溜地盯著人看時,給人感覺非常不舒服。

而她手裡的那把冰鋤,尖銳的前端沾染著黑紅色、半凝固狀的物體,叫人不敢細想這物質的成分。

另外一個帳篷裡出來的是一個男人。

男人的身量像是一頭壯碩的黑熊,單論肩寬,足足抵南舟的一個半。

他身高約莫兩米出頭,顴骨平且高,看起來應該是有蒙古人種的血統。

但他的右小腿似乎有傷。

他站著的時候,身體重心明顯向左歪斜,

而且……

南舟注意到,他右腳的登山靴,對他來說有一些大。

和實實在在地把登山靴撐鼓起一截的左靴相比,他紮入右靴中的黃色登山褲顯得有些晃晃蕩蕩的,有一截褲腳還滑在了外麵。

更準確地來說,他的右腿好像比左腿更細些,像是肌肉發育不良的樣子。

而他的氈毛質地的登山靴尖上,沾著些色澤暗沉的液體。

南舟用心地觀察他們的裝束,對他們的逼視熟視無睹。

但其他人正被三雙詭異的目光剮得不知該去該留。

他們看人的眼神統一是直勾勾的,仿佛魚鉤一樣。

明明看不出什麼惡意和殺意,但就是偏偏帶給人一股背脊發寒的雞皮疙瘩感。

一時間,氣氛更加凝滯。

甚至有幾分劍拔弩張。

陸比方雖然還是個學生,但想到身後的三個普通人,也不由得他再往後退了。

他硬著頭皮,站定腳步,把手背在身後。

他這次來,也是帶著任務來的。

陸比方努力讓自己的聲線在呼嘯的寒風裡不顯得怯場。

但再穩健清冷的聲音一出來,也被這夾雜著冰粒兒的罡風吹得沒了根基。

他索性拔高了聲音:“我們沒打算上山!就是看到這裡有人!來問問情況!”

新出來的一男一女都保持著探照燈似的注視目光。

倒是提著錘子的男人乾巴巴地給出了回應:“哦。不上山,那就好。”

男人囁嚅著乾癟得能看見絲絲血道子的嘴唇。

風又大了起來,隻將破碎的信息吹入他們的耳中。

“我們,過一會兒,上山,去……巡山。不能讓人,上山。”

南舟想,他大致明白規則是怎麼一回事了。

這副本裡,他們的目標,是要確保他們攀爬的高度,要比這隊詭異的登山客們更高。

剛才陸比方把手背在身後時,即使需要眯著眼睛,南舟還是看清了,他手裡正拿著一個防凍的GPS。

這大概是他們剛才搜索物資時拿到的道具。

GPS顯示屏上清晰顯示著這群詭異登山客所在位置的實時海拔。

4513米。

南舟回頭比較了一下,更確信了自己的判斷。

他們剛才被傳送進的水泥小樓,和這處營地在視覺上幾乎是平行的。

也就是說,兩支隊伍的出發點,被係統拉到了相近的位置上。

但首先,從這些所謂疑似“月神”信徒的人的表現來說,他們決不會允許他們爬山。

其次,就算己方原地不動,對方一旦開始向上巡山,就必然占了領先位置。

己方之中,恐怕並沒什麼人有攀登雪峰的經驗。

且這群登山客看起來顯然不怎麼像人,誰知道他們會不會精於攀登呢。

南舟著意看了一下眼前三個形態各異的類人生物。

……單看他們孱弱伶仃的皮包骨相,一時間還真難以判斷他們的實力。

李銀航的理解則更為通俗。

副本要求的所謂競速,站在這群登山隊員的角度來說,說白了,就是我追你,如果我追到你,我就給你一錘子。

這些登山隊員個個長得都不是善男信女的款,個頂個的邪·教徒長相。

按照他們這種陰冷作風,恐怕不會輕饒了敢冒犯所謂“月神”的“僭越者”……

李銀航心裡正犯著嘀咕,就聽南舟在她身後幽幽提問道:“月亮裡有什麼神呢。嫦娥嗎。兔子嗎。”

精神緊繃的陸比方和李銀航:“……”

“……神,就是神。”

談起“神”的時候,麵前三人的眼裡總算添了些光彩。

神經質的,狂熱的。

那熊似的男人終於開口了。

他說話透著股遲鈍的勁兒,但結合著他臉上的神情,交織出一股彆樣的恐怖意味。

“山頂,月神就等在山頂。”

“最先靠近它的,會成為祭品,被吃掉,被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