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腦侵(十九)(2 / 2)

場景一定和跌落地獄相差無幾。

然而,就當火順著南舟的風衣衣擺燎上來時,江舫的身體加速蕩起,一腳踹碎了陳列架,落在了地板邊緣位置。

隨著從上方傳來的一聲悶響,南舟有了動作。

他剛剛探入倉庫、重新穿戴好的光線指鏈,借由烈焰的火芒,向上激射·出了紅色的絲線。

絲線一拳拳盤繞上了露出的門把手。

南舟指尖的光線高速向回收攏,拉扯著兩人的身體向上升去,逃離地獄。

隨即,南舟縱身翻跳,蹲踞上了正倒向著指鏈索索回收的光線之上。

他借著這一回身,食指和中指一彈,兩道泛著糖果色澤的光線,跨越半個房間,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逃離的兄妹兩人躍遷而去——

二人正好站在一起,沒有彆的地方可跑,非常好控製。

套索一樣將兩個要人命的熊孩子捆綁在一起後,南舟也已在殘破的置物架旁成功落腳。

他將李銀航轉手拋給江舫,空出來的一隻手繞住光線兩圈,發力向下一扯——

兄妹兩個尖叫著,背靠著背,被活活吊上了房間中央的吊燈。

南舟把他們兩個用光線綁成了兩隻肉粽子,將光線的另一端從自己的指鏈上掐斷後,順手綁縛在了已經完全暴·露出來的門把手上。

……兄妹倆成了掛在火焰上的小熏肉。

感受到腳下的溫度,妹妹害怕地踢蹬著漂亮的小靴子,尖聲哭喊起來。

哥哥則是死死盯著三人,目光狠厲。

南舟沒管他們。

同為副本nc,南舟理解他們,卻不代表會慣他們的毛病。

這是業務能力問題,他們應該先反思。

門把手很眼熟。

是腦髓長廊裡通向每個房間的門把手。

江舫單手抱著李銀航,壓下了門把手。

而南舟則配合得力,快速閃身入內。

一片摻雜著綠意的清光閃過後,三人眼前重新豁然開朗。

當煙火味和焦糊味徹底消失、人又被放到了地上,李銀航才敢睜開眼睛。

她強撐著因為饑餓和緊張而發軟的雙腿,往前邁出幾步,環視一圈。

李銀航詫異萬分道:“我們……回來了?”

的確是回來了。

推開門後,他們並沒有成功脫出這個遊戲。

饑餓感仍然跗骨之蛆似的糾纏著他們。

他們正站在他們進門時傳送到的那片樹林。

區彆是,他們身後弧形的樹木、纏樹的藤蔓,統統消失了。

它開放出了一條未知的通途,向著和糖果屋完全相反的方向。

經曆過剛才的一番驚心動魄,滿以為可以脫困,卻又一次進入了新的迷局,李銀航整個人脫了力一樣,沮喪地靠著樹,腿控製不住地發起抖來。

饑餓的並發症開始進一步發作。

目眩、無力、腿軟。

饑餓像是貪婪的動物,小口撕咬著他們的胃。

南舟和江舫的情況也和她差不多。

過了剛才那一關後,饑餓感不減反增。

他們甚至能清晰感覺到胃酸是怎樣在身體裡燒灼著沸騰。

南舟從倉庫裡找出了些存好的食物,遞給了她。

江舫也拿了一點食物出來:“慢點吃,用牙嚼,彆用吞的。”

感覺自己能一秒鐘吞下一頭牛的李銀航隻好強忍住狼吞虎咽的衝動,用牙咬住一塊肉乾的邊緣,慢慢咬了下去。

一口壓縮肉乾下去,肉的細密的纖維感在嘴裡綻開來時,她差點哭出聲來。

她第一次發現肉這麼好吃。

南舟餓的時候是不說話的,隻抱著一塊餅乾一口口抿化。

而江舫的話會更多一些:“我們的食物還很豐富。實在不行,也可以找椴樹、橡樹,或者白樺樹,我教你們哪些部分能吃。”

李銀航吞咽下一口肉,小聲問:“我們往哪裡去?”

連著吃了三片餅乾的南舟說:“先看看糖果屋,再看看沼澤。再回頭看看,樹林那邊有什麼。”

一聽到這樣漫長的旅程,李銀航的腿就先軟了。

現在他們每走一步,都是要幾何倍數地消耗身體能量的。

饑餓感的折磨,讓李銀航甚至冒出了打退堂鼓的念頭。

可她什麼也沒說,勉強站起身來,跟著他們一道走了。

南舟的決策看似是在浪費體力,卻的確極有價值。

李銀航發現,這裡的樹林,和他們上次走過的樹林截然不同。

地上沒有麵包屑的石子小路。

道路荒蕪。

路旁叢生的灌木不斷牽扯著他們的褲子。

樹木的排布也不像之前那樣井然有序。

大澤和他們上次看到的沒有什麼區彆。

而糖果屋裡,沒有小孩,也沒有女巫。

因為怕踏上地板的陷阱,他們沒有進去查探。

但僅僅在外麵看上幾眼,南舟就能判斷出,裝潢和他們上次見到時有明顯的區彆。

地板上有一口倒了的鍋。

從鍋口位置,探出了一節肉熬鬆了的人類白骨指爪。

形態像是竭力從地獄往人間爬去的骷髏。

看到這一幕,南舟推測,他們回到了另外一個時間點上的糖果屋裡。

看起來,應該是在女巫被兄妹兩個極限反殺後。

兄妹兩人逃回家去。

糖果屋則就地廢棄,無人打理。

那麼,那對兄妹,現在應該在他們的家中才對。

這一段路走下來,他們剛剛補充的能量也被消耗殆儘。

糖果屋能看不能吃的特性,三人都明白。

與其看在眼裡難受,他們索性馬不停蹄地立刻折回,一邊在路上儘可能地進食,一邊去找尋兄妹二人原來的家。

上一關,他們打開了糖果屋裡的暗門,重新回到了森林。

以此類推,他們應該要去尋找下一扇門才對。

森林裡沒有鳥語獸音,唯有他們的足音,聽起來頗為詭異。

江舫一路找,一路走,也是若有所思。

森林裡不僅沒有鳥獸,就連可食用的蕨類和蘑菇都沒有了。

他好容易找到了一個菌坑,走近試探著摸索一番,隻在指尖沾上了幾條帶著刺鼻腥味的發膿菌絲。

……甚至連毒蘑菇都被挖空了。

眼下看來,他們沒有新的食物來源,隻能坐吃山空。

而在《糖果屋》原版的童話裡,兄妹兩個被父親遺棄到森林裡後,沒有標記指引,他們根本找不到回家的路。

如影隨形的饑餓,伴隨著前路未明的焦慮,讓一股陰沉沉的壓抑不可控地彌漫開來。

南舟本來以為,他們要花費更多的時間去找尋那對兄妹。

但是,他們在密林中走了半個小時後,一股濃鬱的肉香,讓三人直接定位到了他們的目的地。

——一間洋溢著融融暖光的小木屋。

繞出密林時,天剛剛擦黑。

三人一路潛行,來到了門廳處的窗戶下方。

南舟探頭,趴在窗戶邊緣,向屋內張望。

不出意外地,他看到了那對兄妹。

兩個小家夥的穿著和剛才相差不多。

他們身上是天鵝絨的成衣,一看就是價格不菲,不是樵夫的兒女能輕易享受到的規格。

這進一步印證了南舟他們剛才的發現。

在這條時間線上,兄妹兩個已經經曆了九死一生、殺死女巫、帶著女巫的財寶從糖果屋中逃出的全過程。

現在,本應該是“兄妹和父親過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的溫情橋段。

但他們的樣子,比剛才還要怪異猙獰許多。

兄妹倆坐在餐桌旁,麵龐統一地透著綠色,雙頰凹陷,像是餓了十幾天的饑民。

餐桌上菜色豐富,但怪異。

有肉,有雞,

有紅燒了的鬆鼠,有炸酥了的小鳥,

還有一盤盤的生樹葉和蘑菇。

妹妹埋頭苦吃,咕地咽下一大口熟肉,緊皺的眉頭卻沒有任何舒展的跡象。

她又撕下一隻鳥腿,張開一口小白牙,連著骨頭一起哢嚓哢嚓嚼碎。

哥哥乾脆抓起一把翠綠的樹葉,往嘴裡喂去。

南舟眼力不錯,發現樹葉上正趴伏著一隻肥碩雪白的毛毛蟲。

可哥哥對此視若無睹,徑直塞入了嘴巴裡。

植物在他口裡發出響亮的爆汁聲。

他們喉嚨裡不住發出豬瘋狂進食時沉悶的呼嚕呼嚕聲,但臉上沒有分毫的享受,隻有填鴨的機械麻木,和讓人難以理解的痛苦。

過了沒多久,妹妹絕望地趴在了桌子上,有氣無力地呻·吟出聲:

“好餓啊。”

“爸爸,我們好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