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末日症候群(十四)(2 / 2)

……原來是福袋中許願紙鶴的味道。

他取出了那隻硬質的紙鶴,捧在掌心,細細端詳一陣,又伸手去拉動紙鶴的尾巴,讓它的翅膀做起了小小的撲閃動作。

他很容易被這樣的小玩意取悅,把玩了許久。

於是,在將紙鶴重新放回福袋後,他的指尖也沾滿了屬於江舫的味道。

他們真的就這樣住了下去。

李銀航向來是疑人不信,信人不疑,既然做了選擇,就一條道走到黑。

南舟他們說先住,她就一根筋地住下了。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而經過暗中觀察,李銀航終於憑借自己的智商,確信了一件事情。

自己的新隊友絕對是個綠茶,並使儘渾身解數,意圖勾引自己的另一名新隊友。

比如說,在一天之內,他會和南舟約好要去做幾件事。

但是,總有一件閒事,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漏掉。

比如說他要給南舟做水果餡餅,比如說他要跟南舟講他自己的故事。

總之,都是必須他們兩人一起完成的事情。

等夜深時,江舫總會笑盈盈地一拍腦袋:“啊,忘記了。今天太累,明天再做吧。”

……不僅吊足了胃口,還不動聲色地約好了第二天要做什麼,製造這樣的“未完成事件”,讓南舟對第二天要和他在一起做的事情充滿期待。

隨身攜帶的福袋,則讓江舫身上的綠茶味道長久地留在了南舟身上。

李銀航曾疑心過,那是什麼香,為什麼能有經久不散的效果。

後來,這份疑問得到了解答。

一天,李銀航到南舟房間問事情時,她曾親眼看見,江舫在南舟洗澡的時候,堂而皇之地翻出福袋,往上麵噴香水。

被李銀航撞破,他也不著急,隻是對她溫和地展顏一笑。

……笑出了她一身的雞皮疙瘩。

在和南舟保持形影不離幾天後的某一天,江舫突然消失在了賓館裡。

南舟果然著急了起來。

儘管他的著急也是不動聲色的。

他並沒有毫無目的地一氣亂走,而是爬到了屋頂,頂著烈日,居高望著四周,等著江舫回來。

江舫沒有消失太久。

一個小時後,他準時返回。

南舟問:“你怎麼突然一個人出去了?”

江舫笑說:“啊,賓館裡隻有水果罐頭,我想給你找一些新鮮的水果。著急了嗎?”

既然是為了自己,南舟也沒能說出什麼來。

他低低“嗯”了一聲,想了想,又說:“下次出去要帶著我。”

江舫揉揉他的頭發,應道:“好,沒問題。”

李銀航在旁邊看著,覺得要是誰有這樣欲說還休,欲拒還迎的本領,什麼人拿不下來。

但她不敢說什麼,隻能默默觀察,然後獨守空房。

……順便在自己的床底下擺上了老鼠夾和蟑螂膠,希望能抓到每天在夜深人靜裡撓牆作怪的東西。

他們等得,另一方卻等不得。

在小鎮內的時間轉眼已經過去了五天。

元明清無法獲取關於“立方舟”的任何信息,每日都是單調繁冗的體力勞動,忙得腦子麻木,雙眼發花。

這種乏味無趣的等待,能換來什麼結果先未可知,唐宋的傷勢卻是實實在在的越來越重了。

他歪靠在床上,長長了一點的亂發在腦後胡亂綁了個小辮子,特意捏製的英氣奕奕的麵龐籠罩上了一片灰氣,長長的眼睫在臉頰上形成了兩小團沉鬱的陰影。

元明清坐在他的床邊,將被子掀開,為他換藥。

當紗布揭開時,淋淋漓漓地黏在上頭的,都是潰爛的血肉。

江舫嘴上說著仁慈,但是打那一槍不偏不倚,恰在骨頭,就是衝著廢掉他來的。

元明清內心焦灼,麵上不顯,輕描淡寫地為唐宋寬心:“這天氣不好。”

好死不死,現在正值夏日,草木豐茂,水汽豐富。

在亞熱帶的夏季裡,毛巾總是不乾,掛在生鏽的鐵鉤上,沒半天就會散發出難聞的潮腥鏽氣。

小鎮裡提供給他們的藥又相當敷衍,看起來完全沒打算醫好唐宋。

元明清已經在屏退了攝像頭的夜裡,偷偷打開過無數次儲物格了。

但他知道,因為“失憶”這個設定,自己絕對不能使用任何道具。

如果暗自幫唐宋恢複,他沒辦法解釋這樣嚴重的傷口是如何憑空消失的,更要時時刻刻演戲,稍有不慎,就會被敏銳的觀眾識破。

以他們當下的關注度,是不可能全天候屏蔽掉攝像頭的。

他感覺自己像個盜賊,坐擁著滿堂財寶,卻不敢往外花出哪怕一厘。

在種種忌憚下,元明清隻能看著唐宋的情況一日壞過一日。

他也被迫束手束腳,無法采取任何有效行動。

誰都知道他帶了一個負傷的人來,一下工就要回宿舍照顧,以至於這麼多天過去,元明清連廠房大門都沒跨出。

他忍不住想,當初,是否應該果斷一點,放棄唐宋,和南舟、江舫他們一路呢?

可是不行。

那似乎是一個死局。

在唐宋拿到那把槍,擁有了可以一槍結束比賽的機會時,他就像是被蛇誘惑了的夏娃,拿起了那個蘋果,從而開啟了一路的墜落。

……“伊甸園”,對他們“亞當”來說,真不吉利。

元明清甩脫種種念頭,為唐宋敷上藥,又替他擰了一個涼手巾把兒,覆在了額頭上。

唐宋持續地發著低燒,臉已經呈現了糟糕的青灰色。

任誰都能看出,他的狀態極差,

在元明清忙碌時,唐宋始終閉著眼睛,仿佛正沉浸在一個糟糕的睡夢中。

但在元明清開始為他清理沾血的紗布時,他突兀地開了口:“我想到了一個辦法。”

元明清:“什麼?”

唐宋費力地抬起眼睫,但用儘全力,也隻能睜開半隻眼。

他竭力保持口齒清晰:“你舉報我吧。舉報我……是正常人,是裝瘋。”

元明清以為這是玩笑,便下意識抿唇笑了一聲。

然而,待他看清唐宋鄭重的神情後,他便將嘴角的笑容斂去。

他把紗布團成一團,捏在掌心。

那上麵唐宋的血肉帶著異常的熱度。

這是碳基生物的特征。

元明清握著這團血淋淋的紗布,仿佛是在捏著一顆心。

他疑心自己是寄宿在這具身體裡太久了,居然也似模似樣地長出了一顆小小的憐憫心。

真是惡心。

“我想過的。”元明清打消了那些無謂的念頭,以儘可能輕鬆的語氣答道。

唐宋:“為什麼不去做?”

他原本是逼問的口氣,但隨著口腔裡呼出的熱流,語氣被徹底軟化,尾音略拖,異常虛弱。

元明清:“因為未必劃算。出賣你,也不知道到底能換來什麼。”

唐宋:“彆鬨了。我在,就是你的拖累。我這麼下去,傷口感染壞死,早晚也是死。不如發揮一點作用。——你舉報,總要有些功勞的,如果足夠順利的話,你提出要求,說不定能見到小鎮的主人,那個他們口裡的什麼狗屁‘神’……”

元明清:“可你要是死了……”

唐宋決然打斷了元明清:“死了就死了!”

元明清久久地低著頭,把掌中的紗布攥得又熱又腥。

他說得沒錯。

這裡是PVP副本。

一場PVP裡,隻要他們獲勝,哪怕死了一個人,也沒有什麼,遊戲勝利後,會自動複活。

隻是……

元明清不甘心。

他們明明占儘先機,占儘優勢,卻眼睜睜地看著它們儘數失去,並化為了束縛他們自己的鐐銬。

錯失的時機、失敗的拉攏,束縛著他們的“失憶”設定,奪來的長·槍,被打碎的膝蓋……

隻是和“立方舟”在疾馳的列車中打了一個照麵,他們就被逼到了這步田地嗎?

而元明清不肯出賣唐宋,也是下意識地逃避。

……逃避那個孤軍奮戰的可能。

“讓我想想。”最後,元明清還是輕聲給出了回答,“……再想想。”

作者有話要說:南舟:當著親夫的麵,試圖謀殺親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