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驚變(十)(2 / 2)

即使不提那語焉不詳的“惡魔”和“上帝詛咒”,它客觀上將12人的隊伍切割成東西兩岸,並定下了明確的“不許過橋”的死規則。

說白了,就是遇到危險,不僅不允許互助,甚至他們還要為了維護這個規則,在極端條件下,被迫進行互殘互殺。

而兩岸的交流,又實在少得可憐。

這對共曆生死、心又沒被錘煉到刀槍不入地步的普通人來說,是極殘忍的折磨。

儘管他們的內心不想這樣,但他們對彼此的信任,的確在規則的左右下搖搖欲墜了。

南舟扶著樹,垂下腳,輕輕晃蕩了兩下:“我相信你。”

江舫之所以不讓班杭來,隻是因為擔心他一時熱血上頭,衝過橋去。

江舫笑了一聲,不置可否:“你相信我,還到這邊來盯著我?”

南舟:“我不是來盯著你的。”

南舟:“我是來叫你回去的。我們換班。”

“你比班杭還不可信。”江舫說,“我一走,你就會到對岸去。”

南舟倒也不隱瞞自己的意圖:“嗯。你說得對。”

江舫:“我不同意。”

南舟:“我不是你的隊員。”

江舫:“我不是在跟隊員說話,我是在跟你說話。你去,我不同意。”

話說到這裡,江舫發覺自己的語氣實在有些超過了。

他的耳尖微微發了紅,裝作無事,繼續道:“他們可以過來,我們在這邊接應,然後一起承擔後果。但我不希望我這邊的任何人過去冒險。”

“過橋就算有什麼後果,我來承擔。”南舟說,“我承擔得起。說不定也救得了他們。”

江舫神色一凜,語氣轉冷:“就算有什麼因果,那也不應該在你的身上。”

南舟:“我沒關係。”

江舫:“我有關係。是我把你帶出來的。你就算要走,也要給我完完整整地走。”

他深吸一口氣:“這是我對你的責任。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嗎?”

“我……”

南舟正欲接話,忽然聽到叢叢的腳步聲從東岸的森林中。一路朝著懸崖狂奔而來。

人在最絕望的時候,總是會投奔最信任的人。

哪怕南舟曾經明確告訴過他們,東岸是無路可走的絕壁,西岸才是有生途的地方。

更何況,如班杭所說,那條通往山下的路,是真的被堵死了。

一個鬢發淩亂的女孩鑽出了樹林,撒開雙腿,掙著一條命,往吊橋方向跑來。

雖然在巨霧中,隻能辨出一個隱約的身影,但樹上的南舟還是一眼認出了她。

蘇青窈。

南舟窮儘目力,能依稀辨認出她身上穿的是深黑的女仆服飾。

她跑步的姿勢有些怪異,一隻胳膊萎靡無力地耷垂在身側,大概是中了流彈。

她像是一隻被追獵的受傷小鳥,撲棱棱地扇動著翅膀,一路狂奔至吊橋邊,想也不想,一步跨上!

然而,橋身輕微的搖晃,把她從無邊的驚慌中喚醒了過來。

她疾衝到橋中1/4處的時候,卻猛然刹住了腳步。

如果蘇青窈還是剛剛進入副本的菜鳥蘇青窈,肯定會哭著喊著、不顧一切地先逃過橋去,保住命再說。

但現在,她不敢了。

她如果過岸,就是觸犯了“不許過橋”的規則。

她甚至還可能把這些持槍的暴徒引到對岸去。

——她此刻的選擇,極有可能關係著全隊的生死存亡。

在她陷入短暫的猶豫中時,南舟身形一動,剛要跳下樹去接應,森林中就一瞬間鑽出了六七個黑服奴仆。

能通過在森林中迂回繞圈、和追擊者拉開幾十米的距離,對她來說,已經是極限了。

不過,那些人鑽出的距離有遠有近,且基本都位於吊橋南側。

她如果跑得夠快,是有機會在那些射程不很遠的槍·口下逃生的。

但是,這樣,她就必須要過橋。

她就會把災殃燒到東岸。

死,抑或生?

究竟哪一條是死路,哪一條是生途?

電光火石,半秒不到,蘇青窈便做出了她的選擇。

她強行克服了自己對生的渴望,掉頭衝下了寄托著她僅存生機的吊橋!

她拉著裙擺,沿著懸崖奔逃,同時借著山穀這台大喇叭,放聲大喊:“老大!南哥!!那個公爵是個瘋子!”

“他們要拉我們去做手術,要開我們的腦袋!”

“康哥被他們抓進手術室了!闞哥也受了傷!!”

“趙哥和我一起逃出來的。他——”

隱在樹後、聽著蘇青窈越來越悲傷絕望的聲音,二人一片沉默。

林中原本分布雜亂的槍聲,現在隻在蘇青窈背後響起。

趙黎瑞,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她喊到這裡,也是喉頭發堵,雙腿發軟。

她淚流滿麵地哭喊:“救命!我不想死!!我才二十四歲!!”

即使如此,她逃離那座吊橋的速度,沒有分毫減慢。

她想要逃回森林,但是,一聲槍響,在她身後驟然響起。

蘇青窈的步子一頓,身體一陣亂抖,往前踉蹌了兩步,以百米賽跑的起步式,雙手撐地,蹲到了地上。

然而,她的終點,也是這裡了。

“把她撿回來,趁她沒有死透”的議論聲,隱隱約約地落入了她因為劇痛而耳鳴陣陣的耳中。

她胸膛劇烈起伏,咬死了牙關,也發了狠。

想帶我回去,還想趁我沒死透,拿我做實驗?

你他媽的休想!

在呈扇形包合而來的包圍圈中,蘇青窈因為血液流失而漸趨無力的雙腿繃緊了肌肉,猛地一蹬地,朝著旁側的萬仞深淵,疾衝而去。

她的身影,被霧氣翻卷著吞噬。

她沒有留下一句遺言。

除了那句“我才二十四歲”。

東岸的後半夜,至此陷入了絕對的岑寂。

西岸的森林中,兩人立於陰影之中,注視著蘇青窈消失的地方,再也說不出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