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015(2 / 2)

她坐在吃飯的板子前看報,忽然外麵傳來了敲門聲。

沈紅英覺得有些奇怪,因為村裡人串門都是跑到門口就嚷嚷,很少有這樣客客氣氣敲門的。

她放下報紙,跑出去,看到院子外站著一個穿著白襯衣,戴著副黑框眼鏡,皮膚白皙,麵容清瘦的年輕人。

沈紅英很少看到這樣斯文的年輕人,當即紅了臉:“你……你找誰啊?”

“請問這是餘思雅家嗎?我是她初中同學。”男人說話的聲音也斯斯文文的,跟村裡漢子們的大嗓門完全不一樣。

沈紅英點頭如搗蒜:“在的,你請進……”

然後蹬蹬蹬地跑了進去,推開了餘思雅的房門:“嫂子,外麵有個人說是你的初中同學。”

餘思雅在寫計劃書,被人打斷,有點不高興。原主的初中同學又不等於是她的,她沒啥興趣,但對方已經找上門了,不見也不行,餘思雅隻好扣上鋼筆帽,起身出門。

走到堂屋門口,餘思雅就看到了站在屋簷下的那道清雋眼熟的身影,餘思雅心裡咯噔了一下,不待她說話,對方轉過了身,朝她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果然是熟人!

餘思雅很是頭痛,她上輩子在孤兒院長大,從上高中起就開始打零工掙生活費,每天忙得要死,根本沒時間談戀愛,彆說早戀了,到死都還是個母單,根本不會處理戀愛問題,更不會應付原主留下來的感情債了。

“思雅,不請我坐坐嗎?”楚玉濤輕聲問道。

餘思雅側身:“進來吧,家裡窮,沒什麼招待你的,隨便坐。”

楚玉濤看了她一眼,笑容淡了下去。

餘思雅裝作沒看見,坐到他對麵,開門見山:“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楚玉濤定定地看著她,眼底的溫柔褪去,取而代之的審視和探究。

餘思雅察覺到了他情緒的變化,有點為原主心酸。這麼多人,竟然隻有一個分了手的舊情人能察覺到她的不同,而其他人,隻看到了她身上的利益,何其可悲。

“紅英,去燒點開水給楚同學泡杯茶。”餘思雅開了口,支走沈紅英。

等沈紅英走後,她直視著楚玉濤的雙眼,不避不閃:“你想問什麼?”

楚玉濤篤定的說:“你不是餘思雅!”

他從學校裡回來聽說了沈家發生的事之後就覺得奇怪。他所認識的餘思雅溫柔、性子好、耳根子軟,像朵怯生生的含羞草,根本不像是能力抗娘家婆家的人。

這一打照麵就證實了他心裡的猜測,眼前的這個女人是如此的陌生,跟他印象中那個害羞的小姑娘完全不一樣。

餘思雅翹起唇,意味深長地說:“我就是餘思雅!”

反正麵對原主的故人,她是一點都不心虛。原主倒黴,莫名其妙不見了,她就不倒黴嗎?她好不容易奮鬥到有車有房,卻突然掉到這個落後的年代,一切都要從零開始。

楚玉濤看她不肯承認,苦笑了一下:“我認識的思雅不是這樣的。”

“你是來敘舊的嗎?我想我們之間恐怕沒什麼舊可敘吧。”餘思雅直接下逐客令。

楚玉濤複雜地看著她:“你不必擔心,我不會把你的事說出去的。思……餘同誌,是你娘家來找我的,說你懷了孕,一個人帶著孩子很艱難……”還說餘思雅心裡一直惦記著他。

“所以呢?你打算來做接盤俠?便宜爹?”餘思雅沒好氣地問道。

楚玉濤來之前想了很久,本來是有這個打算,但目前看來,是他想朵了。

他笑了一下:“我想你不需要。”

這人倒是挺識趣的,而且他還能來找原主,也是讓餘思雅意外。

餘思雅難得好奇了一回:“所以你原本打算娶我,幫我養孩子?你真的甘心?你不會是想報複我吧?”

楚玉濤自嘲一笑,非常坦誠:“我也不知道,可能也有點這種心態吧,畢竟被人拋棄的是我,要說毫無怨言,那是假的。”

每次都是餘思雅讓人啞口無言,這次終於輪到她被彆人堵得無言以對了。

這人還真是坦誠,看得出來應該是個謙謙君子,沒什麼壞心,倒是比以往見過的人可愛多了。原主的眼光挺不錯,可惜當初沒堅持。

咳了一下,餘思雅問道:“那你現在是什麼打算的?”

楚玉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半真半假地說:“你要不嫌棄,我也可以幫你養孩子,在鄉下一個女人帶著孩子不容易。”

餘思雅……

都知道她是冒牌貨了,這人竟然還沒改變主意,想啥呢?

看著她這副便秘的表情,楚玉濤笑了:“逗你的,我想你能為自己的決定負責。”

說到這裡,他站了起來,目光有些惆悵:“我走了,如果以後遇到什麼困難可以去公社的初中找我,我下學期去那裡做老師。”

餘思雅當然不可能去找原主的初戀幫忙,點頭敷衍地應了一聲:“好。”

笑了一下,楚玉濤起身道彆。

餘思雅送他出去,走到大門口就看到沈大江兩口子、沈老三兩口子領著本家的幾個親戚,氣勢洶洶地過來。

看到楚玉濤,幾人眼睛一亮,像是抓到了餘思雅的把柄。

“好你個餘思雅,在周部長他們麵前說得好聽,什麼要留在我們老沈家給沈躍守寡,把沈紅英兄妹撫養長大,結果呢,卻背地裡偷男人。還說什麼懷了沈躍的娃,你看看你的肚子,像懷上了嗎?”朱愛華上前劈裡啪啦就是一頓罵,勢要把餘思雅釘在恥辱架上,落實了她的罪名。

餘思雅可不認:“這是我初中同學,聽說我喪夫守寡,來看看我,□□的,我同學大大方方的來看我怎麼了?而且紅英也在家,朱愛華,你這盆臟水我可不認。”

沈紅英從院子裡冒出頭來證實了餘思雅的話。

汙蔑餘思雅偷男人行不通,朱愛華頓了一下,指著餘思雅的肚子說:“那孩子呢?你現在還能說你懷上了嗎?”

最近這段時間,他們可是暗地裡觀察了餘思雅很多回。她可一點懷孕的跡象都沒有。

餘思雅笑眯眯地看著她:“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懷孕了?不一直是你們說我懷孕的嗎?再說,咱們早就分家了,我懷沒懷孕關你什麼事?”

朱愛華沒想到餘思雅這麼無恥,明明當初是她誤導他們,結果今天竟然不認帳,而且還說得理直氣壯,就沒見過這麼不要臉色的女人。

見說不過餘思雅,朱愛華乾脆挑撥:“紅英,你都看到了,這個女人一直都在騙你們,騙你們懷孕了不乾活,讓你們倆乾活養她,她太不要臉了,欺負你們兩個孩子。告訴三嬸,今天三嬸給你作主……”

吳月也溫柔地說:“紅英,有什麼事你儘管說,大伯和大伯母在這裡,不會讓外人欺負了你。”

沈紅英看了他們一眼,又飛快地垂下了頭,捏著衣角,慢吞吞地說:“嫂子沒騙我們,她早就跟我們說過了。”

朱愛華沒想到是這個結果,氣得臉都綠了:“那你們還任她擺布,天天給她洗衣做飯把她當祖宗一樣伺候?”

莫非這侄女是中邪了?

沈紅英躲在餘思雅身邊,撇嘴嘀咕:“在你們家不也一樣要乾這些嗎?還隻能睡柴房,飯也隻能端到一邊單獨吃,還要挨打挨罵。”

吳月聽到這話忍不住瞪了朱愛華一眼,短視的蠢貨,不拿侄女當人,現在好了,餘思雅什麼都不用做,紅英都向著她。

“你……我打死你個胡說八道的小賤人。”朱愛華氣得抄起棍子就要去揍沈紅英。

沈紅英嚇壞了,趕緊躲到餘思雅背後。

餘思雅用力一甩門,擋住朱愛華的棍子,冷笑著看著本家這堆麵無表情的男人:“怎麼,耍威風耍到我們家來了?看我們沒有男人,想打就打,想罵就罵?”

“餘思雅,你不用給我們扣帽子。我們都是她的長輩,她做得不對,我們當長輩的有權利教育她。”沈大江皮笑肉不笑地說。

聽說餘思雅根本沒懷孕,本家的親戚都覺得受到了欺騙,大家都站到了他們這邊。以前以為餘思雅懷孕了,讓她代沈躍的孩子握著撫恤金還說得過去,但現在憑什麼?她餘思雅一個外人,嫁過來才一個多月,跟沈躍不過隻見了一麵,哪有他們這些有血緣的親戚親。

他們哪是要打沈紅英啊,分明是打她餘思雅的臉。

餘思雅寸步不讓:“這是我家,我妹妹,何時輪到你們教訓了?所謂長嫂如母,不管你們有什麼意見,我都是她嫂子。至於撫恤金,法律規定是給父母養老,贍養妻兒,撫養未成年弟妹的,我是沈躍明媒正娶進門的,你們不服氣,去找國家,去找政府,少拿什麼習俗來壓我,習俗再大,大不過國家法律。”

本家人實在沒料到,都被戳穿了,餘思雅還這麼強勢,一個個氣得吹胡子瞪眼:“歪理,哪裡來的歪理,你個姓餘的外人,憑什麼拿我們家的錢?”

“歪理,那咱們去找公社,找縣裡麵問問,到底誰說的才是歪理,看看政府到底站在誰那一邊!”餘思雅嗤笑地看著這些人。還當是舊社會呢,他們的習俗就想大過天,大過法律,做夢!

沈家一群人都說不過餘思雅一個,都氣得臉色通紅。

“誰聽她一個娘們唧唧歪歪胡說,這是我們老沈家的房子,可不能便宜了外人。這姓餘的婆娘好吃懶做,把咱們村的風氣都帶壞了,把她趕回去!”沈老三扯著嗓子刻薄地說。

本家人聽了都覺得這是個好辦法,村裡其他人有些同情餘思雅,但誰也不願為了一個不相乾的人去得罪沈家人。

眼看他們要來強的,沈紅英嚇得瑟瑟發抖,哭泣著說:“你們不要趕我嫂子走,嫂子對我們很好……”

但沒人理她。

村裡自有一套野蠻的生存法則,有時候村民們都能為了一寸土地鬨翻打架結成仇家,兩個村能為了灌溉水打個你死我活,更何況一棟房子,五百塊錢,而且對方還是個娘家不管的弱女子。

餘思雅也沒料到,都新社會了這些人還如此囂張,難怪這個時代鄉下的女人地位如此低,如此可憐呢!

她深吸了一口氣:“我自己走。”

她不可能讓他們將她送回餘家那個火坑,暫且忍他一忍,後麵再好好跟他們算賬。

她能自己走自然最好,以後說出去也是她自個兒走的,跟他們沒關係。

“想走可以,家裡的東西可不許帶走。”朱愛華凶狠地盯著餘思雅。

餘思雅看都沒看她一眼,最重要的錢和存款單她藏好了,這些人找不到,其他的東西無所謂,他們能拿多少走,回頭都得送回來。

她拍了拍沈紅英的手,一言不發地越過了沈家人,徑自出了清河村。

眼看餘思雅這個禍害走了,朱愛華歡喜極了,拿著棍子指著沈紅英說:“撫恤金呢?餘思雅放哪兒了?”

他們來得突然,餘思雅沒回過屋,錢肯定還藏在屋子裡。

沈紅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沒有,我不知道……”

“乾什麼?你們這麼多人圍在這裡乾什麼,開會嗎?”一道洪亮的大嗓門從人群外麵吼來。

大家回頭一看竟是大隊長,都很意外。

大隊長家在六隊,離他們一隊比較遠,有兩三裡地,所以他很少過來。平時就是要通知開會,也是六隊的小隊長或者其他社員跑來通知。

見到他,沈老三趕緊掏出煙盒遞煙過去:“大隊長,你怎麼過來了?”

大隊長現在有急事,沒心情理他,推開他的手,越過人群,邊走邊問:“這裡是餘思雅家吧?”

大家麵麵相覷,大隊長怎麼會來找餘思雅,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啊!

還是沈大江主動問道:“大隊長,你找餘思雅乾什麼?這是我二弟家。”

“我記得她是你二弟的兒媳婦沒錯吧?人呢?不在家嗎?”大隊長站在門口喊了一嗓子都不見人,察覺到了不對勁兒,又問了一次,“你們不上工,全湊在這裡乾什麼?”

沒人回答,因為大家不知道怎麼回答,沈家兄弟已經察覺到了不大對勁,無緣無故的,大隊長不可能會這麼急切地親自跑過來找餘思雅。餘思雅到底有什麼本事,足不出戶,竟還能讓大隊長記得她這個人,還是在他們剛把她趕出去的時候。

可這麼一直沉默下去也不是辦法,沈老三訕訕地笑道:“大隊長,你找餘思雅啊?”

沈家人還是不願相信這個事實。

大隊長擰著眉:“敢情我剛才都白說了,你們趕緊把人找出來,馮書記點名要見她,讓我把人帶過去,馮書記還等著呢,耽擱了你們誰擔待得起?”

沈老三雙腿發軟:“是公社的馮書記嗎?”

大隊長白了他一眼:“除了他,還有哪個馮書記。人呢,你們倒是說話啊?”

“馮書記找她乾什麼啊?”沈老三硬著頭皮問道。

大隊長也不大清楚:“好事,聽說是她寫了篇什麼文章發表在了省報上,得了上麵的表彰吧,現在全公社都聽說了,馮書記想見她,大家趕緊的幫忙去找人!”

得到確切的回答,最擔憂的事成真,沈家人一個個麵如土色,有賊心沒賊膽的沈老三更是嚇得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