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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思雅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問林紅旗:“今天的省報送過來了嗎?”

“郵遞員剛拿過來,還沒整理,我去給你?拿。”林紅旗笑道。

餘思雅點頭,翻開了文件,第?一頁還沒看完,林紅旗就將報紙拿了上?來:“餘總,今天的省報送過來了。”

餘思雅立即放下手裡的文件,接過報紙:“謝謝!”

她打開報紙,在頭版下方的位置找到了這篇報道。迅速瀏覽完,餘思雅心裡激蕩著一股說不出的感受,她早知道內容,看到後並不意外,可其他人呢?

她需要的是其他人更真?實的反饋。

餘思雅轉手將報紙給了林紅旗:“你?看看這篇報道,看完後跟我說說你?的感受。”

林紅旗雙手接過報紙,認真?地看完,笑著說:“路主編這篇報道寫得挺好的啊。”

餘思雅眼也不眨地盯著她,不錯過她臉上?的任何表情:“你?不要因為路主編是我的朋友就隻撿好的說。我想聽聽第?三方的客觀意見,你?儘管說,沒關係的。”

林紅旗放下了報紙:“餘總,我跟報紙上?的宋敏麗一樣是下鄉的知青,我自己,我身邊的親人同學朋友,都曾為了一個工作崗位輾轉難眠,費儘心思。彆人怎麼看,我不知道,但我理解他們,我也覺得他們說得對。靠勞動,靠勤勞的雙手掙錢並不丟人,他們有了生活的希望,我們普通人購買到了更廉價的商品和更舒心的服務,還不用看售貨員的嘴臉,不管彆人怎麼說,我覺得挺好的。”

餘思雅點頭:“好,謝謝你?紅旗,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去忙吧,讓我自己想想。”

雖然?林紅旗的反饋很正麵,很積極,但並不能?由她一個人去推導其他人看到這個事的反應。因為一個人不能?代表大眾,也因為林紅旗是知青,能?夠對宋敏麗和胡祥的遭遇感同身受,有比較強的共情能?力,其他人未必會這麼想。

但這點卻提醒了餘思雅,這份報道有個天然?的群體?會支持他們,那就是廣大的知青同誌。這批人因為自身的遭遇和經?曆,更容易理解宋胡兩人的處境和選擇。

她還要看看其他人的反

應,儘可能?地知道這件事究竟是朝好的方向發展,還是往更差的方向走?。這樣才?能?及早做出下一步的行?動,將影響降到最低。

琢磨了幾分鐘,餘思雅起身出門,對林紅旗說:“我有點事,去一趟機械廠,如果有人找我,你?就記下來,等我回來回電話。”

交代完事情,她騎著自行?車風風火火地趕到了機械廠,去找田主任。

田主任還在車間裡忙活,餘思雅等了十幾分鐘他才?回來,兩隻手上?還沾滿了機油:“不好意思,餘總,你?再等幾分鐘,我洗個手。”

“好的,不著急。”餘思雅笑著說道。

很快田主任就洗乾淨了手,擦著毛巾回來,先給餘思雅倒了一杯水,然?後問道:“餘總,你?是來問上?次那事的結果是吧?”

餘思雅點頭:“對,已經?過去好一陣了,我想問問你?們廠子裡商量好了嗎?”

田主任笑著說:“廠裡通過了,不過向廠長今天上?午去市裡開會了,估計要到中午才?會回來,要是餘總沒急事要忙,就在這裡等一會兒吧。”

餘思雅確實沒太著急的事要忙,她想早點將這件事定下來,就點頭答應了:“好啊,那我就打擾了。田主任,今天的省報你?看了吧,對這篇報道,你?們廠子裡怎麼看啊?”

田主任順著餘思雅的目光看到了攤開放在辦公?桌上?的報紙,輕輕搖頭說:“這路主編也太大膽了,什麼都敢說。”

路明惠作為孟蘭的同學,田主任自然?也是認識的,兩家?交情還不錯。

不過看樣子,田主任還不知道她也在裡麵插了一腳。正好,那他麵對自己的反應應該是最真?實的。

於?是,餘思雅用一副討論時事的態度問道:“這麼說,田主任是不讚成?路主編的這篇報道了?不過我覺得路主編真?的很勇敢。”

田主任搖頭:“光勇敢有什麼用?餘總啊,你?們年輕同誌不懂。哎,也不知道路主編怎麼想的,她多穩妥的一個人啊,竟然?會公?開在報紙上?發表這些。”

餘思雅聽出來了,田主任還挺擔心路明惠的。那這就好辦了,於?是她問:“田主任,那你?們廠子裡的職工和領導怎麼看

這個事啊?”

田主任輕輕搖頭:“有支持的也有反對的唄,具體?怎麼看,咱們這些小老百姓的想法不重要,還要看上?麵怎麼想。”

其實上?麵也在看下麵的反應。餘思雅覺得有點哭笑不得,但又覺得特彆能?理解,現在是個很敏感的時代,文、革才?過去幾年,殘留的陰影還深深地烙在大家?的心裡,所以很多人行?事都比較謹小慎微。

“這樣啊,那我能?不能?去你?們廠子裡參觀參觀,田主任你?工作比較忙,派個人給我帶路就行?了。”餘思雅笑道。

既然?從田主任這裡打聽不出什麼實際的東西,那就去廠子裡走?訪走?訪。機械廠有好幾千人,雖然?對於?偌大的省城來說不算什麼,但也算不小的一個樣本了,能?從一定程度上?,反應普通人對於?這件事的看法。

這也是餘思雅會突然?選擇這個時間來機械廠走?訪的原因。

田主任確實有很多工作要忙,沒空一直接待餘思雅,見她主動說去廠子裡轉轉頓時鬆了口氣:“也好,餘總你?還沒有參觀過我們機械廠吧,除了賣給你?們廠子裡的機器,咱們廠子裡還有很多機器。小黃,你?帶餘總在廠子裡參觀參觀!”

小黃是個二十多歲出頭的年輕人,兩年前分配到機械廠的大學生。

他笑眯眯地說:“餘總,請跟我來,咱們先去生產車間看看吧。”

“好啊,麻煩小黃同誌了。”餘思雅笑道。

機械廠的生產車間很大,而?且分為好幾塊。田主任沒誇張,機械廠生產的機械確實非常多,從農用機械到工業用的機器,幾乎應有儘有,幾乎囊括了市麵上?的所有種類。

不過工人們都埋頭乾活,工作比較緊張,沒時間聊時事和八卦。

餘思雅轉了一圈後說:“小黃,能?不能?帶我去看看你?們的辦公?區。你?們廠子規模大,又是成?立了幾十年的老廠子,管理經?驗豐富,正好今天有空,我也想學習學習。”

小黃一直為自己的廠子驕傲,很高興地同意了:“那餘總,你?跟我來。”

拐到了辦公?區,這邊果然?閒多了,也有功夫聊八卦了。還沒進?門,餘思雅就聽到幾個女同

誌在提她最關心的內容。

“省報可真?夠大膽的,連這都敢報,就不怕被抓起來嗎?”

“你?當還以前啊?人家?說的是實情啊,記者不就要說真?話?報紙上?的女知青我下班回家?的路上?看到過,人家?賣的衣服質量好又便宜,而?她態度非常好,我將所有的花色都看了一遍,最後還是買了第?一件,她也沒任何怨言,笑眯眯地將衣服給我包好,哪像商場裡的售貨員,眼睛都長到額頭上?去了。”

“那能?一樣嗎?商場的售貨員可是正式工,能?拿很多好東西,誰不羨慕能?有這樣一門親戚。一個擺地攤,割資本主義尾巴的小偷,憑什麼跟商場售貨員比?”

“得了吧,扯這麼多還不是因為你?侄女就在百貨公?司上?班。對了,我那天買的背心也是清河鴨服裝廠生產的,聽說清河鴨服裝廠會獎勵優秀售貨員工作崗位,你?侄女有沒有啊?”

“哼,我侄女都正式工了,誰稀罕一個破廠子的工人,也就你?們當寶!”

“是嗎?我沒記錯,你?還有個閨女在鄉下吧?你?就不想把她早點弄回來?”

“行?了,彆吵了,大家?都是老同事了,一人少說兩句,這都是上?麵的事,咱們小老百姓嘛,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無意中撞到這一幕,讓小黃很不好意思:“餘總,他們以前不這樣的。”

“沒事,他們爭論得挺有意思的。”餘思雅笑了笑,裝作不經?意地問道,“小黃,你?怎麼看這件事?”

小黃擰著眉:“省報怎麼現在也變成?這樣了,什麼都瞎報道,一個小偷,一個搶劫犯,有什麼好弘揚的?都不是什麼正經?人,難怪能?乾出去街上?擺攤賣東西的事呢,這兩人有嚴重的資本主義傾向,應該嚴懲!”

餘思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年紀不大,官僚做派倒不小。

不過嘛,行?不行?,好不好,也不是他能?說了算的。餘思雅也懶得跟這種思想陳舊,沒什麼憐憫之心的人多扯。

笑了笑,她推開門,進?去參觀辦公?區。

一個半小時,餘思雅將機械廠逛了個遍,遇到了好幾波討論省報的人,這些人裡有反對的,也有支持的

,眾說紛紜。

雖然?沒她想的那麼好,但好歹輿論沒有一麵倒,還是有很多人讚成?這件事的,反對的聲浪和支持的勉強能?打個平手。

這已經?比他們預想中的更好了。

這時候向廠長也回來了。

田主任找到餘思雅,帶她去見向廠長。

向廠長似乎挺累的,在揉太陽穴,臉上?一片疲色,看到餘思雅,和氣地笑了:“不好意思,讓餘總你?久等了。”

“向廠長客氣了,我正好沒事,參觀參觀咱們省城機械廠,你?們的機器種類可真?多,不愧是全省最大的機械廠。”看向廠長今天心情似乎不大好,餘思雅專挑好聽的說。

向廠長的臉色好看了一些:“餘廠長你?可真?會說話。哎,咱們機械廠就是一艘布滿了鐵鏽的舊船啊,哪像你?們清河鴨,發展這麼快。”

這話有點意思啊。向廠長一個大廠領導竟然?會跟她抱怨,應該是最近遇到了什麼不痛快的事。

餘思雅琢磨了一下,關切地說:“向廠長,是遇到了什麼困難嗎?你?們廠子可是為全省的農業發展和工業建設做出了不容忽視的貢獻。”

向廠長歎了口氣,指了指桌子上?的省報:“餘總今天沒去開會,有所不知。今天高市長看到這份報紙,大發雷霆,正好上?半年經?濟總結會議,全市大型企事業單位的負責人都去了。會上?高市長嚴厲地批評了我們,讓我們回來好好想想,能?夠擴員多少,儘量解決這些年輕同誌的就業問題。可咱們廠子現在職工都已經?超員了,我上?哪兒增加工作崗位?”

餘思雅在心裡大大地為高市長點了個讚。太給力了,高市長表麵上?是給各大企事業單位的領導壓力,但實際上?是變相減輕路明惠這篇報道的反對聲音。

就是為了自己的工廠著想,很多廠礦領導人也不會反對個人擺地攤這種行?為。說白了,人都是自私的,利己的,這是人的本性。相反,那種舍己為人的,願意冒風險去為他人謀福祉的才?是少數。

跟自己的廠子無端端的多幾十上?百名員工,增加負擔相比,年輕人去擺地攤算得了什麼呢?

擺地攤,個體?戶又不需要他們養活。可招工

就不一樣了,一個工人一年幾百塊的工資,招個幾十百來人,一年就得多支出上?萬塊,而?且年年如此。廠子裡效益本來就不好,再多這麼多人,年底的工作報告更不好看了,很可能?又得問財政要錢,自然?也就跟先進?無緣了。

餘思雅長歎了一聲,對向廠長的困難表示理解:“是啊,單位也困難,多一個人就多一張嘴。隻是,市裡也有難處。省報最近的報道我都看了,這麼多年輕人沒事乾,沒收入,長時間下去,也會影響到社會的穩定和安全,也關乎我們每個人,誰也沒辦法擺脫出去。大家?都有困難,相互理解,相互支持,爭取早日度過這個難關吧。”

向廠長揉了揉額頭,羨慕地看著餘思雅:“哎,餘總你?說得也有道理。還是你?們好啊,你?們廠子發展這麼快,一直在招工,倒是不愁這個問題。”

餘思雅苦笑了一下:“向廠長說笑了,我們前一陣子還遇到了搶劫……這麼發展下去,誰也沒法獨善其身啊。所以市裡會提出這個有些強人所難的要求,也是沒辦法。”

向廠長聽說了餘思雅他們的驚險事故,再回憶了一下自己周邊最近增多的犯罪率,不得不承認:“哎,餘總你?說得對,這些年輕人難,我們廠子也難,市裡也難。”

“是啊,如果能?讓他們有事情做,這種狀況也許會好很多。”餘思雅無奈地感歎道。

向廠長把這句話聽了進?去,低頭盯著報道看了幾遍,喃喃道:“其實這擺攤就不錯嘛,掙個辛苦錢而?已,又沒雇工,怎麼能?算剝削呢?沒剝削也不應該反對啊!”

餘思雅笑著說:“向廠長說得也有道理,沒有雇工就談不上?剝削,如果還不放心,可以限製小販們每天的銷售量嘛,將數字控製在一定的範圍內,這也未嘗不是一種辦法。”

向廠長眼睛一亮:“餘總,你?這辦法好。你?向市裡麵反映吧。”

餘思雅連忙擺手:“向廠長說笑了,我就隨口一提,哪能?當真?。再說我一個人說有什麼用啊,我們清河鴨在全市就一個幾百人的服裝廠,人微言輕,說了也不大頂用。”

向廠長才?見餘思雅第?二回,也不清楚,餘思

雅跟高市長的交情,對這番話沒懷疑。而?且還認真?思考了起來:“你?說的這也挺有道理的,要不咱們組織組織,向市裡反映一下這個情況?”

餘思雅沒吭聲,隻是微笑。這個事,跟清河鴨沒多少關係,她現在不宜表現得太熱心,不然?要是引起了向廠長的懷疑,那就要起反效果了。

“向廠長,咱們先談田主任出國的事吧。”

向廠長這才?記起兩人坐在辦公?室裡的目的:“對,說正事,說正事。餘總,去一趟日本開銷不小,來回的機票費,在日本生活半年一載的費用,我們粗略估計了一下,怎麼也要好幾萬吧,要是時間呆得久了,可能?更高,你?們可真?想好了。”

幾萬塊夠幾十上?百名工人一年的工資了,在這個時代絕對是一筆巨款。

餘思雅含笑點頭:“向廠長,這個事情,在找你?之前,我就打聽過了。我們清河鴨願意出這筆錢,隻要能?學習到國外先進?的技術,我覺得這筆錢花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