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1 / 2)

聽見門內的動靜, 蘇鈺和顧安平麵麵相覷。

抬頭看門牌號——302, 他們沒走錯。

蘇鈺驚魂不定的呆滯了。

顧安平心底拉響警笛, 從第一次見麵, 他就知道蘇時樂絕不是個省油的燈, 謊話張口就來, 眼神也透著邪氣, 這次動靜這麼大,還不鎖門, 不知是不是故意要折騰幺蛾子?

可憐蘇總,一片慈父心……

顧安平思及此, 小聲湊到蘇總耳邊,“蘇總, 我突然肚子疼, 去方便一下, 在下樓等你們。”

蘇鈺不甚在意的擺擺手,根本沒功夫分眼神給顧安平, 像個看家護院的大狼狗, 機警的豎著耳朵,蹙眉聽牆角。

“啊啊啊——我好熱啊——”

耳熟的聲音比印象中更軟更嬌更柔。

蘇鈺一把扯開精心挑選的燕尾服上的領結,也熱。

不是精-蟲上腦,而是氣的!

“嗯嗯呢——好難受,你幫幫我好不好? ”

室內的聲音抑揚頓挫, 婉轉若黃鸝鳴叫。

如果裡麵不是他親崽子, 蘇鈺也會捧場的鼓鼓掌。

現在, 蘇鈺隻感覺一陣陣眩暈。

他親生的兒砸,走丟十幾年。

重逢第一麵,兩人在酒店開了房,不幸中的萬幸,純潔的蓋著大棉被,死豬一般睡了一夜。

一覺醒來,挨了一頓揍,雙雙進了公安局一日遊。

他把老臉都丟儘了,現在還清晰記得小兔崽子捂嘴偷笑的混賬模樣。

後來,陰差陽錯的,他連小兔崽子正臉都沒見到一麵,“追人”的緋聞鬨得滿城風雨。

在煎熬的等親子鑒定結果時,他有無數話要說,卻沉甸甸的一句也將不出來,兩人相顧無言的坐了五個小時。

現在,峰回路轉,他滿心期待的跑過來認親。

他家崽子,在裡麵搞男人?

不對,聽這動靜,混在沉重呼吸裡的嬌-喘,是在被男人搞?

蘇鈺扶著牆,扛過眼前發黑這一陣。

開始四處張望,企圖在樓道裡尋找到一件趁手的武器。

出租屋的樓道裡堆積的雜物五花八門,可適合打架的真不多。

以前,蘇鈺憑借多年被扔去夏令營鍛煉出來的身手,這些年來打架鬥毆,幾乎無敗績。

直到在公安局被那個黑臉警察按著揍。

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是他身手多好,而是從來的敵人弱爆了。

蘇鈺像熱鍋上的螞蟻,轉了幾圈,最後隻找到一把掃帚。

近一人高的掃帚,應該是住在這裡環衛工人掃馬路用的,尾部穗子磨損嚴重。

蘇鈺把大掃帚扛在肩上,擼起袖子,力道猛得把出門前選了半小時的袖口,一起掀掉了。

他氣勢洶洶的推開虛掩的房門。

入目,歡喜佛一般黏在一起的來年個人,抱得很緊,像連體嬰兒一樣密不可分。

正對著他站著那位,身材魁梧,上衣領口大開,露出結實發達的胸肌,寬鬆的褲子下麵撐著一把傘。

蘇鈺隻需掃一眼,就能經驗老道的看出,尺寸還行——國內頂尖,國際一流水準。

視線上移,看清狗男人那張臉。

劍眉星目,鼻梁挺拔,五官深邃,鼻尖和額頭冒著細汗,喉結濕漉漉的,看上格外性-感,被人撞破,硬朗的五官還殘留著潮紅,也蓋不住一身正氣。

可惡!可恨!

居然是熟人——他看過安城醫院的監控,才搞清楚神龍不見首尾的年輕警察,居然是京城景家聲名遠揚的“病秧子”——景旭陽。

揍了人,還膽敢趁他沒認親,居心叵測搞到他親兒砸頭上。

蘇鈺這顆飽受煎熬的慈父之心,仿佛被扔進沸騰的油鍋裡,煎熬得快要爆炸了。

新仇舊恨,蘇鈺恨不得把景旭陽像蒼蠅一下,一巴掌呼過去拍死!

肩上的掃把高高舉起,卻遲遲落不下去。

小兔崽子跟人還抱在一起,總不能,認親前棒打鴛鴦,連兒砸一起揍一通。

這不是主動把認親關卡提升到地獄艱難模式嗎?

蘇鈺抓著大掃帚的手,像得了老年帕金森病,快抖成篩子,就是砸不下去。

這麼大動靜的,自然瞞不過受過多年專業訓練的景旭陽。

脫韁的野馬漸漸理智複蘇。

景旭陽看著麵前高高舉起的掃把,這單小陣仗,沒太放在眼裡。

他還有心思理一下被蘇時樂解開的衣服,把賴在他懷裡的瓷娃娃藏到身後,用自己的身軀遮得嚴嚴實實,生怕人受到波及。

“景!旭!陽!”

蘇鈺被一幕刺激得失去理智,河東獅口般咆哮。

“你放開我兒子!”

本來擼起袖子,準備抓住掃把趁機揍回去的景旭陽。

仿佛中了定身咒。

又像寒冬裡被潑一聲冰水,渾身的熱血都凍住了。

開什麼國際玩笑?

安城最有錢的豪門老男人和安城大學的高材生,是親生父子?

連他這個從不看娛樂新聞的人,也在早點攤被科普過——兩人天天見報,疑似熱戀。

景旭陽對此嗤之以鼻,他認為是老男人的單相思。

他跟蘇時樂認識這麼久,從公安局到醫院再到小吃街。

從沒聽蘇時樂提起過“蘇鈺”的名字,怎麼可能?

所以,看到蘇鈺第一眼,景旭陽的保護欲爆棚。

像捍衛領地的雄獅,準備為此決一死戰時,不想慘遭晴天霹靂。

景旭陽對撲麵而來的大掃帚把熟視無睹,反而一臉凝重的轉向身後的蘇時樂,語氣悶悶的。

“蘇,蘇叔是你爸?”

???

蘇時樂現在臉比景旭陽的都黑,氣得渾身發抖。

後槽牙咬得咯吱咯吱作響,斬釘截鐵。

“假的!”

擲地有聲。

鬆了一口氣的景旭陽,伸手擋住快要落在臉上的掃把。

被“打假”的蘇鈺,一個哆嗦,鬆了手,整個人連連後退。

掃把來勢洶洶,卻後續無力。

“啪嗒”一聲,落在地板上,聲音不大,卻重重砸在景旭陽和蘇鈺的心上。

他們怒目而視,又不約而同扭開頭。

兩雙眼睛,像探照燈一樣亮,齊刷刷的看向蘇時樂。

蘇時樂渾然不在狀態。

低垂著頭,委屈巴巴的撇嘴,雙手環胸抱著自己,欲哭無淚。

萎了,萎了。

小時樂生生嚇軟了。

上一秒,他還飄飄若仙,快活得飛在天上。

下一秒,比被針紮破的氣球,泄氣還快。

景旭陽雖然全程像個悶葫蘆,除了壓抑到極點的悶哼,一句話都不說,可滾燙的肌膚,劇烈欺負的胸膛……全都在無聲傾訴著悶騷深井冰身體上的熱情。

明明,隻要再添一把火,這塊冰疙瘩就會徹底融化,成為和諧友好的“互幫互助”好搭檔。

就差這麼一丁點!

他就萎了。

蘇時樂垂頭喪氣的盯著自己一馬平川的褲子,眼底醞釀著悲傷的淚水。

從現在起,不用懷疑天殘,該擔心腎虛了。

十八歲韶華,他才升過一次旗,就要腎虛了。

虛了,以後可咋浪?

**

蘇鈺所有的焦躁不安,看到兒砸小可憐的模樣後,煙消雲散了。

他端詳著兒砸俊美的側臉,想起記憶裡軟萌可愛的小寶貝。

在他出門上班前,寶貝肉呼呼的小胖手固執的拉住他的衣角,嬰兒肥的胖臉蛋上寫滿了不情願,濕漉漉的大眼睛眼巴巴的望著他,軟聲軟語的哀求,“爸爸,不要走,好不好?”

“爸爸,為啥不能帶寶貝一起出門呀?”

“寶貝很乖噠!自己會喝奶奶,聽爸爸的話呀。”

被他拒絕後,還會有模有樣的拍著圓鼓鼓的肚皮,奶聲奶氣的說,“寶貝也想賺錢,賺錢養爸爸——”

……

十幾年過去,記憶裡軟糯乖萌的小包子,已經長大成年。

他朝思暮想的寶貝,長大後,模樣仿佛跟他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尤其看側臉,像是照鏡子。

可記憶力那種依賴孺慕的眼神,一去不複返。

蘇鈺緩緩蹲下身,把掉在門口的文檔撿起來,從袋子裡掏出十幾份親子鑒定報告。

邁著沉重的步子,他彎腰把所有親子鑒定一一攤在蘇時樂麵前的地板上。

陷入沉重悲傷中的蘇時樂,抬眼掃了一眼,彆的看不懂,那個紅戳是很顯眼的。

除了最角落裡,曾經在醫院裡見過的那份,其餘齊刷刷的結論相同——確認親生。

蘇時樂木木的盯著這幾個字,反應了一會兒,眼神直勾勾的盯著蹲在他麵前的蘇鈺。

短短幾小時不見,豪門老男人臉色更難看了,抬頭紋很重,眼尾好像又多了幾條細紋,平日裡保養得極好的俊臉露出了歲月雕琢的痕跡。

眼袋很大,眼圈黑得泛青,可雙眼飽含的沉重感情,炙熱得蘇時樂想逃。

他聽見蘇鈺嗓音沙啞的說,“對不起。”

男人卑微的蹲在地上,疲憊的臉龐上寫滿了渴求,嗓子啞得有些難聽。

“對不起,這可能對於你來說很突兀。”

“你都成年了,這世上突然冒出一個中年男人,拿著一堆廢紙,跟你說——我是你血緣關係上的親爹。”

“如果不是我還有幾個臭錢,可能你都要懷疑我是人販子了吧。”

蘇鈺自嘲的扯了扯嘴角,看在蘇時樂眼裡,笑得比哭還難看。

“可是,我找了你十五年,五千六百多個日日夜夜,我——我從未想過放棄你。”

“我很抱歉,這麼晚,用這麼狼狽的模樣出現在你麵前。”

“可我從第一麵見到你,這顆心,”蘇鈺雙手在身側握成拳頭,努力壓製胸疼裡沸騰的情緒,“它就感受到了血脈的召喚。隻是……”

蘇鈺吞咽著口水,彆過臉,不再看蘇時樂,本來蠟黃的臉色,臊得微紅,“我是第一次為人父母,沒有經驗,也不知常人嘴裡的親情是怎麼一回事兒……傻得以為心跳加速就是愛情。”

“鬨出這麼多笑話,連累你被人嘲笑,對不起。”

“寶…蘇,時樂,”蘇鈺有些艱難的喊著對他來說很陌生的名字,眼角緩緩躺下一滴淚,不知是喜悅的,還是滲著多年苦苦尋覓的悲傷。

“我不奢求你現在就能認我,當年你會被人拐走,也是我的錯。”

“但能不能懇求你,看在我們骨子裡留著相同的血,我們肖像的容貌,給爹……給我個機會?”

“讓我能彌補你,彌補我缺席的十五年。”

“我保證,保證會把你缺的都補上,不不不,十倍百倍的補上!我就你這個一個血脈,我……”

“彆說了!”

話說到這種地步,蘇時樂無法置身事外了,他仰著頭,企圖把決堤的眼淚逼回去。

“你起來——”

一直以來,他都是抱著瞧熱鬨的心態對待豪門老男人。

從來想過,在他眼中幾乎隻是錢的代言詞的親爹,會卑微的單膝跪在他麵前,字字泣血……

蘇鈺不動,同樣仰著頭,用布滿紅血絲,近乎赤紅的雙眸,一眨不眨的看著蘇時樂。

蘇時樂一個孤兒,哪裡招架得住?

這些年,他就像是無根的浮萍,在熙熙攘攘人群裡隨波逐流,一個人嘗遍人情冷暖。

他以為早已習慣了,如今卻矯情的委屈了。

他何嘗不想有個大樹罩著他,不是要做菟絲花。

隻是希望跌倒了有人能扶他一把,替他這檔一下成年前的狂風暴雨,給他一個無憂無慮的快樂童年。

沒有人生來喜歡孤獨,隻是不得不學會苦中作樂。

蘇時樂彎腰把人攙扶起來。

蘇鈺十分會順著杆子往上爬,趁機把蘇時樂抱住懷裡。

蘇時樂沒有掙紮,近乎貪婪的嗅著土豪爹身上好聞的古龍香。

蘇鈺緊緊的抱著他,蘇時樂眼裡的淚,徹底泛濫,很快打濕了蘇鈺的胸襟。

原來,被至親放在心尖上疼愛,是這樣的。

他不是天生孤零零,他也是值得愛的。

有人會愛他,寵他;無條件的,沒有緣由的,不需要講理的。

這就是親人。

蘇時樂哭得稀裡嘩啦,心裡卻暖洋洋的,整個人好像沐浴在春風和煦的暖陽裡。

蘇鈺這顆慈母心,懸空這麼久,終於著陸了。

雙手愛憐的摩挲著蘇時樂的頭發,感受到依偎在他懷裡的寶貝很放鬆,又捧起寶貝的臉蛋,手指愛憐的撫過男孩臉上的淚痕

蘇時樂能感受到土豪爹的珍視,心裡雀躍又有些羞赧,臉蛋紅撲撲的。

接收到親兒砸的崇拜眼神,蘇鈺沒把持住內心的激動。

“吧唧——”俯下身在寶貝額頭上親了一口。

突如其來的親吻,沒有任何色情味道,蘇時樂愣了一下下,眼睛亮晶晶的,肖像豪門老男人的臉上緩緩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

蘇鈺親完就慫了。

剛剛說好不勉強兒砸的,可兒砸這麼乖萌,他親生噠,摟摟抱抱也不過分吧……

他心虛的不敢看寶貝,彆過臉,視線正好撞上快淪為背景板的景旭陽。

黑臉門神一樣杵在門口,衣衫淩亂。

辣眼睛!

蘇鈺冷哼一聲,心裡默默盤算:先把兒砸哄回家最要緊,這個大傻個容他稍後慢慢收拾。

公安局那一腳,還有誘拐兒砸的罪名,他都在心底拿個小本本記著呢。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他蘇鈺,囂張跋扈蘇家大少爺,彆的能耐不說,記性好著呢!

**

等兩人心情平複,蘇鈺攬著親兒砸往外走,景旭陽很自覺的開啟了自動尾隨模式。

沒走兩步,蘇總回頭,居高臨下的睥睨。

“你跟著我們乾嘛?”

景旭陽被看得心底發毛。

第一次恨不得時光能倒流:他這麼懶的人,當初隻是來安城探望舊人,為啥要多管閒事,幫鎮不住場子的戰友揍人,那一刻他的懶病怎麼沒發作?

當下,景旭陽卻隻能怨自己嘴拙,不會說話。

氣氛尷尬到極點,想解釋又無從下手。

蘇時樂捂著燥熱的臉,偷瞄親爹的臉色,替景旭陽說了一句,“他是我請的保鏢。”

蘇鈺心裡很不是滋味。

他講了那麼長篇大段,兒砸都沒跟他說幾句,如今倒是很積極的給狗男人幫腔。

“這種保鏢,咱們蘇家可請不起。請保鏢是看家護院的,可是不讓他監守自盜的。”

景旭陽也是要臉的。

不不,他為了懶可以啥都不要,可是在外麵落了景家世代相傳的英名,回家日子也不好過。

一大家子人都要想著法子折騰他。

景旭陽梗著脖子為自己辯解,“我沒收錢,您彆汙蔑我的職業素養。”

沒收錢?

蘇鈺那顆敏感的慈父心又開始抽痛了。

他想起跟兒砸的初見,寶貝落魄得穿著服務生的衣服賣酒,動輒受人嗬斥。

再扭頭看看乖巧跟在身邊的兒砸,又是一身洗得泛白的舊衣服,心臟仿佛被無形的大手揪住,疼得厲害。

親崽子,爹不在的日子,你到底受了多少苦!

為了尋求省下那點請保鏢的錢,居然賣身?

他隻恨今天為了隆重穿了一身燕尾服,貼身的衣服裡,身無分文。

顧安平又跑到樓下去了。

要不然,他一定要拿錢砸暈景家這個病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