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2 / 2)

他越是苦口勸說,桓元娘的神色就越冷,垂眼看著裙腳,冷冷道:“兄長隻知道名聲,就不管我嫁過去要過什麼日子嗎?你可知宋三郎在容縣把持縣政、包攬詞訟、親自經營商鋪,和工匠、商人多有來往,甚至流連瓦舍勾欄——”

桓淩不禁皺了皺眉:“是誰在你麵前提勾欄瓦舍之地?你不用聽這等汙言穢語,宋三弟不是那等好色的人,不然怎會等咱們家這麼些年?何況宋世叔剛到容縣便驅逐……便將縣中風氣清整一新,此事廣西布政司上下都知道,你不可輕信謠言……

“他在容縣做了些事,是因世叔年紀漸長,處置縣政時有些不能周全之處,他自然要替父親顧全。我聽人說,前年吏部大計上,宋世叔的考語就是‘稱職’,你若說這其中都是宋三弟代管,那也可見他不光孝順,還是能代天子撫民理政的賢才。”

至於經營商鋪,與工匠、商人來往,更能說不是什麼可恥的事。

“古者四民異業而同道,儘心一也。士以修治、農以具養、工以利器、商以通貨,《洪範》八政尚以食貨為首,咱們家怎能因為他禮待工匠商人便看輕他?”

桓元娘看著兄長極力維護外人的模樣,臉色微微漲紅,冷笑道:“便不提這些,他讀書又讀出什麼來了?咱們家也算詩禮傳家,祖父與父親都是進士;大哥你十六歲中舉,今年出孝立刻點了進士;幾位堂兄也有功名在身……宋時也讀了十幾年書,卻還連個秀才都沒考出來!”

她站起身望向桓淩,倔強地問:“我生在這樣的人家,自幼知書達禮,將來如何能與那樣的紈絝共度一生?大哥隻說那是父親訂的婚約,不可更改,我卻以為,父親對我愛如掌珠,若知道他變成這樣,定然也不會逼我嫁過去受苦!”

桓淩看著那張和自己一樣執拗的臉,終於想明白了什麼,苦笑著說:“宋三弟還在咱們家時,就是新泰十四年,就險些中了秀才。當時是學政於大人怕他太早中舉易生驕惰之心,刻意將他的黜落下去,之後父親也壓著他不許再考。而新泰十六年……鄉試之年,父親猝然過世,他陪著咱們一起料理的後事,你還記得麼?

“若沒有學政刻意壓製,若父親許他再考,他可能就是個十三歲的秀才,十五歲的舉人,你滿意麼?”

和身為皇長子、權勢無限的周王比,你能滿意麼?祖父與叔伯們能滿意麼?

桓淩的臉色漸漸沉重,默默歎了一聲。

“你是我嫡親的妹妹,爹娘臨終前再三囑托我照顧好你,我也不舍得勉強你。你既然一定要入宮,這幾天就安心準備吧。退親一事是桓家違背婚約,對不住宋家,不必找什麼借口,我做大哥的會替你補償宋三弟……和宋世叔。”

他最後看了妹妹一眼,便起身推門而去,衣擺帶起肅肅風聲,再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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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淩去跟他祖父商議如何彌補宋家時,宋家父子也見著了千裡迢迢來退親的桓家人——正是桓先生長兄之子,桓姑娘的堂兄桓文。

宋時在桓家讀書多年,自然認得這位堂兄,見麵先行了個禮,問他桓家上下安好。

桓文唇邊噙著一絲冷笑,坦然受了他的禮,對宋大人說:“婚姻之事,皆有天定,大人莫怪我家無禮。家祖父如今升了正三品禮部侍郎,淩堂兄又新中進士,和先二叔一樣點了禦史,我堂妹如今的身份自然在備選之列,並非是桓家故意退親。”

他叫人托出宋舉人與桓先生訂婚的書信,以及一枚宋舉人當作聘禮送去的漢玉佩,拱手道:“我家已將聘書、聘禮退還,請大人也將先叔父的書信還予我吧。”

宋舉人氣得臉色發青,看了他兒子一眼。宋時卻鎮定得多,甚至帶著幾分輕鬆之色朝他點了點頭:“齊大非偶,父親不必再想,還是好聚好散吧。”

他一個現代人,對父母之命的婚姻從來就沒什麼好感,隻當是責任,不得不擔而已。何況他這輩子隻見過桓姑娘幾麵,見麵時對方還都是個小學生模樣,誰培養得出感情來?

隻養得出大步走向派出所的憂慮而已!

要不是周圍有人,宋時真想高唱一段《劉巧兒》,抒發一下反對包辦婚姻的豪情。

宋舉人卻是又憤恨又無奈地點了頭。

訂婚的書信和八字都在家裡收著,宋舉人就先寫了份退婚文書,又寫信給家裡,叫樊夫人把當初桓先生寫給他的書信退回去。

桓文眼看著他寫完,立刻將書信收了起來,拱手笑道:“文代堂妹多多拜謝賢父子高義。咱們兩家親事雖斷,情誼卻未斷,宋大人隻管安心做這武平縣令,若有什麼事,不妨寫信入京,桓家自當援手。”

他叫人收起書信,轉身走到宋時身邊,神色古怪地湊上去,低聲道:“這段婚事耽誤了宋賢弟幾年青春,也無怪賢弟愛尋些異樣的樂子。我今日是有備而來,不光要補償令尊一段平坦仕途,更要補償賢弟一位你心愛的絕色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