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2 / 2)

哪怕桓清不能周全禮節,至少能按著他的意思老老實實退親,比這故意結仇的好!

他今已登上禮部左侍郎之位,大孫女又訂下了周王妃之位,有周王外家傅本兵為奧援,隻差一步就能入閣,宦途可說一片平坦。可子孫卻不夠成器,孫輩中隻有一個桓淩能支撐門戶,待他致仕,桓家還能有如此聲勢麼?

那宋家子也是個有天份的讀書種子,萬一他心裡暗暗記恨今日之事,將來有了成就要報複桓文他們可怎麼辦?今日他肯忍氣吞聲,半為情誼,更多的卻是為了他這禮部侍郎的權勢吧?父子尚有為名利權位反目的,何況隻是師徒情份,又經得起幾回消耗……

雖是對不住宋家,為了他這些不成器的兒孫,也為了周王與元娘夫妻好合,他卻也隻能死死壓住這對父子,不叫他們機會身居高位,反過來報複桓家了。

他深歎了口氣,踱到書房,讓人挑亮蠟燭、鋪紙研墨,坐下來給他早年主持鄉試時取中的福建河道寫信。

寫這樣的信著實違背他的良心,他落筆也頗為艱難,可到了蠟燭燒到半儘時,這一封信仍是寫完了。

院中已是更深夜靜,門外有值守的下人,卻也都嚴謹肅靜,一聲不聞,空寂的院子裡仿佛隻有他一個人。桓侍郎忽有些厭惡這寂靜,耐著性子將信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細細折好,便揚聲喚下人聲來服侍。

門外有人應了聲“是”,隨即有極輕的腳步聲由遠而近走來,給這屋裡添了幾分人氣。他心中放鬆了些,頭也不回地吩咐道:“去拿火漆臘封,我要寄封信去福建。”

他身後的人卻不答應,而是直接抽走了他手中的信紙,自己展開看了起來。

桓侍郎大怒,回頭就要喝斥,滿腹言語卻又在見著那人的麵目時生生堵了回去——站在他身後的不是什麼家人侍婢,而是他眼下最不想見著的,他的二孫兒桓淩。

他隻掃了那張紙一眼,便看清了桓侍郎花一晚上寫出來的東西,而後隨手將信紙折起來揣進袖子裡,深施一禮,叫了聲祖父。

桓侍郎養氣的工夫也極深,“嗯”了一聲,淡淡道:“原本不想叫你插手此事,不過料來你早就知道了吧。”

桓淩受著祖父銳利的目光逼視,神色卻一毫不變,平靜地說:“祖父恕罪,自從我知道四弟去了福建,就一直叫人盯著此事。今日祖父審完桓春我就聽著了消息,到城外施家瓦子找了他一趟,問得究底。其實他所以做下這事,並非像桓春所說那樣,全是為了元娘,而是為他從小就嫉妒三弟,嫉妒他天資好,得長輩寵愛。”

他抬眼直視著祖父,重重地說:“四弟讀書不好也罷了,卻不可有嫉賢妒能之心。若祖父縱容著他今日因妒害時官兒,明日他怎麼就不能害我?日後做出了祖父也無法回護他的事,咱們桓家也要受他拖累,望祖父三思。”

桓侍郎冷笑道:“你不在都察院好生為朝廷做事,就為個外人的事跑去城外教訓你弟弟?朝廷養你這禦史有何用!”

桓淩道:“若非咱們家毀婚,宋三弟如今已經不是外人了。祖父也不必算計著如何打壓才子,而是要欣喜於後繼有人。”

“後繼有人”四個字直戳桓侍郎的心窩,他不禁皺了皺眉,怒道:“莫非你還要為他拿自己的前程威脅祖父?”

桓淩垂下眼眸,溫順地說:“孫兒不敢。我今日能在外頭流連,不必在都察院做事,是因我已卸了禦史之職,馬上要外放汀州府做府通判了。我求了座師徐首輔多日才得此職,調任文書見今已在吏部,此事是真正避無可避了。”

什麼!

“你是清貴禦史,豈能去外麵做首領官!簡直是胡鬨!”禦史在朝中權勢極大,就是三品大員也要低頭,外放個布政使都是吃虧。他這孫子竟為外人連前程都不要了,寧願調出去當個小小的六品首領官!

濁流官!

這一去,唾手可及的資曆、前程都沒了,甚至還不知幾時能再回京!

桓侍郎氣得一陣陣頭暈,恨不得早二十年把他打死,省得他今天來斷送自己一生心血。

桓淩從袖中拿出那封信輕撫,擺著一副恭順麵孔說:“通判卻是管刑名、糧草、督運的,下麵哪個縣裡有督運稅糧不利的,我這通判也要擔上乾係,正需路道台看顧。祖父若還有哪些門生弟子在當地任職,不妨多寫幾封信,都交我帶到福建,好請上官們格外關照我些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