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2 / 2)

咳,這是時代的悲劇啊!

不過在解決時代的悲劇之前,還要先解決幾個造成悲劇的人。

王家還在和縣裡大戶勾結,想等巡按大人下縣時給他們翻供呢,對他們的監控還得從嚴!監獄裡有牢頭看管,不許探視,自然嚴謹;可王欽等幾個生員是拘在告狀房裡的,雖是單獨關一個院子裡,內外有差役監管,卻也保不齊有趁人不注意溜進去傳消息的。

他恨不能學笑傲江湖裡關任我行的法子,把門窗直接封死,隻從門下方留個開口遞吃食便器。可惜那幾個王家人身上功名還未除,還得按禮遇士紳的待遇來,隻好把門戶弄得嚴謹些——比如門改裝成兩層門,中間壓一層棉門簾吸音;紙扇窗隔不住聲音,糊的紙又一捅就破,索性裝上府賓館用剩的玻璃窗。

用雙層玻璃片,中間夾一層厚白紙,讓裡麵的人以為窗外的人能弄破紙張傳遞消息,外麵的人以為裡麵的人能,雙方隔著窗子互相比劃,卻永遠都捅不破一張薄薄的窗紙,想想倒也有趣。

若有人跟巡撫大人告黑狀,說他虐待士紳,他倒要好好跟這些人理論理論:他們縣裡和府賓館裡都隻裝單層玻璃的窗戶,這些嫌犯卻越過了巡按的待遇用了雙玻璃窗,世上豈有這樣虐待的?他分明是極為厚待這群讀書人了!

他立刻安排人給告狀房那邊換門窗,又重定了值守差役的輪值時間,立下出入必須兩人以上同行的規矩,嚴密看守這群書生。

到得諸事安排定,李少笙也悄悄地帶著民壯從孟家接來了孟三郎夫婦。

他們二人年紀都在三十來歲,略帶風霜之色,打扮得也略簡樸,不像當初李行頭那套耀得人眼花的盛裝。但那祝姑姑笑起來仍是勾魂攝魄,風韻猶存,讓人一顧便能理解孟三郎為何肯為她拋家舍業遠奔異鄉。

他不多作寒暄,直接提了要求:“我請你們是來寫一出戲,原案在此,隻要你度曲填詞。寫得好的話,我給你們足夠回鄉買田置屋的銀子。”

兩夫婦來時就聽了李少笙介紹,心裡已有打算,直接承應道:“可否請舍人說說是怎樣的故事,小人夫婦才好挑韻腳、曲牌,再慢慢改文章為曲詞。”

宋時便把寫好的白毛女大綱遞過去,對著他們提要求:“要深情,情在詞先,不能以意害情;要重立意,這部戲的立意是悲憫百姓,不能將楊氏父女寫偏成愚夫癡兒;要有力,曲兒唱出來鏗鏗如擲金石,要唱出‘我要活’的倔強掙紮,不能一味悲苦;聲腔要優美流暢,易學易唱,朗朗上口……”

擱在現代,他這樣的甲方已經讓人掛微博輪出幾萬條了,孟、祝夫婦連同李少笙卻都聽得認認真真,隻差手裡拿個筆記本字字記錄。

都聽完之後,孟三郎便低頭念起了他寫的那篇梗概,祝姑姑和李少笙都在旁聽著——其中還有幾段他仍舊記得的唱段,不過大部分記不得了,隻能等專家來編。

念著念著,兩位前行頭、行首的聲音裡就帶上了哽咽。念到楊白勞受不了賣掉女兒的痛苦喝了鹵水,李少笙更是小聲嗚咽起來,孟三郎也停下來感歎了幾聲。幸好宋時記得的唱段不多,喜兒到了黃家之後的部分基本都是大綱,還能順利讀下去。

讀到喜兒變成白毛女,問出“為什麼把人逼成鬼,問天問地都不應”一句時,他不禁掩紙歎道:“這一句有國朝初已齋先生《竇娥冤》的口吻,小人寫不出這樣的氣魄。”

我知道,咱這隻能是全麵低配版。

宋時也是一樣無奈,按著良心安慰他:“孟生隻須儘力去寫便是,以後慢慢修改,總有修至完善的一天。”

孟三郎歎道:“舍人自家寫的這些雖都是質樸的白話,要改卻難再改出這樣的氣勢,小人隻好儘力,卻萬不敢擔保……”他搖了搖頭,重新念完那份梗概,對著稿紙沉吟了一陣才開口:“依小人愚見,舍人這故事不必改成南戲。舍人所求不是儘快流傳開麼?若此則可改作諸宮調,隻消一人抱琴而唱,比排戲快得多。”

諸宮調是將不同宮調的曲子混成套曲,各段曲詞間插說白,有說有唱地講一個故事。唱曲時配上笛簫弦索伴奏,倒有些像蘇州評彈、天津時調之類,一人就能從頭到底唱一個完整的故事,卻比需要配合排練的南戲搬演起來容易得多。

他看了祝姑姑和李少笙一眼,道:“拙荊與李……賢弟都會唱諸宮調,這便趕著填出一支,請舍人賞聽。”

他便揀了一支【仙呂調·剔銀燈】,填了喜兒聽見自己被呼作白毛仙姑後的憤恨悲涼。

沈姑姑跟李少笙一人抱琵琶,一人按竹板,自作念白,合唱了一曲,聽得宋時氣血沸騰:就是它了!等寫出來就加緊抄幾十份劇本,組織一圈秋季文藝下鄉、下基層慰問演出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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