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2 / 2)

不知是在城外見了新鮮事,還是李宰相有靈,黃大人這回竟是思如泉湧,提筆便寫下了一篇稱讚武平縣不向朝廷要錢、不向百姓聚斂便能在縣外武溪清沙除淤,以減少洪災危險的《武平縣重修武溪記》。

這記裡倒沒怎麼提他自己的功績,隻淡淡寫了一筆“宋令素愛百姓,至縣則治洪災、抑豪強,百姓為作《白毛仙姑傳》記其事”。

無獨有偶,田師爺的《觀武平縣三下鄉記》裡也帶了一筆《白毛仙姑傳》出場,誇的卻是他家大人:“曲詞何必事雕琢,但出自本心,便是第一等好詞。故‘高堂坐威儀凜凜’一句便足動人心,台下鄉民,亦爭‘把官箴品’。”

誇得又低調又含蓄,沒聽過這曲子的,單看文中字句,根本不知道誇的是黃大人,但一旦這曲子傳唱出去,便人人都能知道‘高堂坐’一句前麵是‘欽差來巡’。

能到武平縣巡視的欽差黃大人,還會有誰?

相比這兩位的低調,直接寫出“巡按禦史黃公嘗之縣北,聞百姓苦豪強之音,密訪其罪,會令武平縣令宋同審”的宋時簡直太不含蓄了。

黃大人拎過他的文章連看了幾遍,怒其不爭地教育道:“這文章題作《修武溪記》,你看你五百餘字的文章裡才寫了幾個字的治溪?你看桓通判作的——”即便寫的都是實情,也不好寫得這麼明白,不然容易叫人說是吹捧之作。

桓淩寫的就含蓄多了,隻一句“有豪強越訟於禦史黃公前,公遂至縣巡按,月餘而豪強清,民心鹹平”。

宋時看著那三人低調謙謹的文章,縮回去深深地自然反省——怪他這些年沒寫過誇人的文章,一下筆就按著當初搞軟廣時那種正麵誇、死命誇的風格上了。

不過……他要真寫得不好,黃大人怎麼還看了這麼多遍才呲噔他呢?

宋時把頭壓得更低,默默圍笑了一下。

回到縣裡,他便將幾管毛筆用木杆綁起來,做了個抄書神器,將幾張稿紙摞著抄,親手給黃大人抄起了《白毛仙姑傳》。

桓小師兄如今在黃大人眼皮底下,得住府賓館,直到轉天到縣裡找他丈量地界時才看見他這高科技,頓時叫這排筆晃花了眼,半晌才問:“你做這個乾什麼,要抄書何不叫我替你抄?”

幸好紙之間都墊著墊板,倒沒叫墨水浸臟,字跡也還算工整……可也隻能算工整,就像匠人雕出來的書板,隻說得上整齊,哪裡有字體!

他嫌棄得不行,看宋時已抄出幾份了,便揣起一份說:“把這架子拆了,我替你寫幾份——不是要給巡按大人送人用麼?我還仿得了你的筆跡,咱們分開每人抄幾份,總比這排架寫出來的軟綿綿的文字強!”

宋時歎道:“我這不也是怕黃大人離開,來不及送嗎?而且還有幾本是要送師兄你的,哪有叫你自己抄的道理。”

恒淩怔了怔,隻說:“你我之間,何必送來送去的……那便我抄的送與黃大人,你抄的那本給我便是了。這些架子敷衍出來的不好送人,就拿給匠人雕版用吧。”

這曲《白毛仙姑傳》寫出來可不是在武平縣裡自娛的,早晚要傳遍天下,揚他父子的名……曲中還有個與宋舍人極要好的桓通判,相識的人一見就知道是影射他與宋時了。桓淩算著自己在京裡的親戚長輩、恩師友人,決定連同黃大人的《修武溪記》、田師爺的《三下鄉記》一並多抄幾份,回頭托府尊朱大人替他捎回京去。

——雖然宋縣令也要進京朝覲,他卻舍不得宋時與他家裡人見麵。

但願祖父明白他的心意,約束家裡兄弟們,不要再節外生枝,不然宋時父子的名聲隨這本《白》傳振起後,他們桓家就要背負幾分打壓清官的惡名了。

日子就在忙碌中悄然流逝,三天後,黃巡按與田師爺便帶著宋時特意叫人燒的料器玻璃官服小像,桓淩抄出來的《白毛仙姑傳》手稿,鄉民百姓們送上的土儀和感激,滿載而歸。

他給宋縣令寫的考語是叫急遞鋪驛馬快遞到省、府兩處的,送到的比他人去的還早。布、按二使收到考語時都納悶了一會兒這個叫人越級告到省裡的縣令怎麼突然就得了大人的愛重,朱府尊那邊卻是早知道宋縣令暗中的身份,看罷考語便微微一笑,神閒氣定地吩咐門子——

“叫人給宋令送信,請他領典史到府裡來,乘府裡的大船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