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2 / 2)

“將仲子兮,無逾我裡,無折我樹杞。豈敢愛之,畏我父母。仲可懷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他現在就像詩經中那姑娘一樣,深怕桓淩衝動作死,鬨到他父母麵前——他倒不是畏父母之言,也不畏諸兄之言。甚至早幾天,沒見著這人時還想看看他求完親怎麼挨打,可真事到臨頭,他卻又怕父兄真生氣了,把桓淩趕出家門,從此不許他們來往。

談不談戀愛是小事,要是為了出個櫃搞得兄弟都不能做了,氣得他們家父母兄長對桓淩的態度也跟桓家對他一樣,那、那多可惜呢?

他腦子裡飛快地轉著,行動卻比腦子還快了一步,當場上去捂住了桓淩的嘴,看得他爹倒真想打他了,啪啪地甩著袖子數落他:“看這冤孽是作什麼,人家給你作媒還不好麼!論家世、論人材,哪裡配不上你!”

宋時也有點後悔,想撤下手來,又怕撤了手桓淩真說出點什麼不能挽回的東西,便硬頂著父母在背後“慈母多敗兒”“有其父必有其子”的責罵聲,又躲過兩位兄長的拉扯,梗著脖子分辯:“如今皇子選妃還沒選完,咱們家的婚事還能搶得過皇子麼?此事容後再議,爹娘竟忘了我跟桓師兄還未正經結義麼?趁著他在邊關立功歸來,咱們把正事辦了,也叫祖宗麵上有光。”

也對,這才是正事。反正貴女都要入宮應選,不等選妃結束也不能成親,他們兄弟結拜的事卻正好能辦。

宋大人撫掌道:“那你也不能捂著桓世侄的嘴啊!虧得人家脾氣好,不然還跟你結拜?早該賞你一頓暴栗才是真的。”

正好廚下備辦了待客的好飯菜,再叫人去街上買個熟豬頭,家裡有備的上好的佛香,到後堂給祖宗們上一枝香就是了。

雖說開祠堂該挑個好日子,可這一家父子兄弟都是朝廷中人,挑準了日子也不休沐,索性撿日不如撞日。桓淩在外頭監軍打了勝仗,回京又得了聖上表彰,又喜臨門,還有什麼日子能好過今天的?

他點了頭,兒子們自無異議。桓淩雖覺著有些可惜,但又憐惜宋時這副擔驚受怕的模樣,便沒再提婚事,將他的手從自己臉上拉下去,在他腰間輕拍了兩下,拱手謝道:“那就都隨伯父伯母的安排了。”

又安慰桓家二老:“婚姻自有前緣定,便放著也斷不了的,我心裡有成算,二老與兄長們放心。”

雖然如此,也不再提婚約的事,而是聽著宋家的安排,與他一家人同進了他家後院的靈堂,和宋時並排跪在靈前。靈堂供桌上高高供著兩排先祖牌位,看功名有秀才、舉子,博學鴻儒……雖無太高的功名,卻代代有人,也可見他家是個耕讀傳家的清淨門戶。

桓淩自家祖上出過不少進士,卻未曾因些對宋家這些功名低看一眼,虔誠地一拜拜在靈前,心中默祝宋家祖宗,請他們保佑他二人白頭到老。

宋時跪在他身邊,依著兄長的指點一拜再拜,目光偷偷溜到桓淩身上,心情有點複雜。

這不就跟結婚……哦不,結婚才拜三拜,這夠結兩趟還有富裕了。桓淩又是穿著新賜的官袍過來的,一身紅彤彤地還挺像嫁衣。雖說在關外吃了幾個月風沙,膚色深了些,可叫紅衣服一襯也顯得小臉兒白生生的,大眼睛雙眼皮,這麼一拜二拜的,看著又溫順又俊秀……

他心裡不由生出幾分憐愛,再拜也忘了煩累,找著角度偷看桓淩。

反正他們倆跪著拜祖宗,爹娘跟哥嫂們看不見,多看幾眼無所謂。

他一邊拜一邊看,卻不妨桓淩忽然轉過臉,正對上他的視線,伸過手扶住他,含笑說:“時官兒,我往後也是你家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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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些桓侍郎匆匆回府,喚桓淩來見,卻隻聽兩個守在家裡的孫兒說他已經套車離去了。桓侍郎又急又怒,拍著桌子痛罵:“準定是去宋家了!他就隻知道去宋家!隻會去宋家!宋家又沒有人下獄,早看一天晚看一天出得了什麼事,怎麼不看看咱們家裡多少事等著他!”

早知道這孫子老大不小的忽然學人龍陽斷袖,當初就叫兒子把宋時訂給他,一雙兩好,省得元娘還背個退婚入宮的名頭!

他兩個孫子都是不經事的書生,嚇得忙問:“咱們家何人下獄了?祖父身為內閣學士,竟還保不住咱們家人?”

不是他們家,卻是他外孫女婆婆的娘家!

先時馬尚書還隻是在家待罪,如今再牽扯上馬誠之事,若陛下一定要深究,隻怕馬尚書這官位甚至爵位都難保了!他若地位不穩,周王手中沒了兵權,地位隻怕也不大穩當,畢竟齊王之母惠妃正是開口勳貴出身,祖上也出過幾位駙馬、幾位王妃……

他指望不上孫兒,隻得命人致書信給自家常用的禦史,從前做蘇州鄉試考官時的門生弟子,叫他們準備營救馬尚書。

這一晚上他孫子在人家家裡快活赴宴,從座上賓升級成了自家人;桓閣老卻為開脫馬尚書搔斷了不知幾莖白發。直熬到轉天三更,看看就要去上朝了,他才寫出一篇以情動人,能叫陛下念著馬尚書舊日功勞與君臣之情放過他一馬的奏章,就帶著奏章和滿身疲倦直接上朝了。

這一天恰好是大朝,文武百官都齊聚朝會,他那不爭氣的孫兒也穿著朝服站在最前方給事中的隊列裡,滿麵春風,輕鬆自在,甚至還在和同僚議論邊關所見,還有什麼“鴛鴦尺”,聽得他氣不打一處來。

那尺分明是叫個什麼遊尺的怪名字,怎麼他就給起了個不倫不類的鴛鴦字,還替它填了曲子?這要不是他的親孫子,他早就一本奏上,把這龍陽斷袖的小兒發到邊關做事了!

桓閣老冷眼看著孫兒,卻不知還有冷眼看著他的人。

新泰帝升座後,聽罷各部奏報,依例問人有何事要奏。他正要上去替馬尚書辯白,卻忽然見前列禦史隊中站出一個人,拱手說道:“臣江西道禦史蕭楚,要彈劾朝中閣老桓大人結交外官,欲使其孫給事中桓淩與浙江巡輔孫思道之女成親,以婚姻為質,結黨營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