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9 章(1 / 2)

同樣是來下田實踐,當老師的在道邊私相授受,當學生的則在田裡揮汗如雨。

兩位老師還有幾分良心健在,自己雖沒多少心思放在學生身上,卻叫平常替他們打理實驗田的農把式,特地來圍觀的地主,跟著看熱鬨的百姓們到田邊替他們呐喊鼓勁兒。

雖然也有幾位禦史、員外郎不太適應被人圍觀著乾活,可看看田裡學生和身邊鋤草的同僚都安之若素,甚至有些享受這種呼聲,也就漸漸定下心來,隻當是先農禮上隨聖上躬耕,踏實平靜地揮動鋤頭,翻開了麥苗間乾硬的地麵。

這一場耕地比試,贏的果然還是他們漢中學院勤學苦乾了半個學期的學生。

然而宋大人請看新戲這個名為獎勵,實為苦力的條件,學生們都敬謝不敏。倒是沒見過他“自願加班”大·法的諸位大臣對這出新雜劇懷抱幻想,主動要看他的本子。這樣主動上門——很有可能還不要工錢——的好作者宋大人豈會拒之門外,回到府城便將人迎入自家書房,拿出了魔改後的《多收了三五鬥》與眾人看。

開頭仍是農民豐收之後興高彩烈地議論著如何換錢花用,卻發現處處都是豐收,商家收糧的價錢被壓低了幾倍。

但和課本裡不同的是,這些人在低價賣糧之時,聽說官府開了公平倉收糧,糧價一如平常年。眾人由悲到喜,推著車、扛著糧袋到公平倉前售糧,換了銀子抵還舊債,而後買了自家要用的化肥、農藥、水泥、農具、棉毛線等回家。

這故事就如尋常熟事,眾天使都是家裡有田產的人,自然知道不同年景糧價不同,甚至親眼見過糧價一日三降,豐年猶如災年的情形。看著宋時這故事梗概,立刻便明白了他排這劇的意思:“上回排戲是為勸良家子投軍報國,這回便是為引百姓向官府賣糧了?”

可若漢中府所有田地都能像他實驗田裡那樣豐收,那麼多糧食他如何收得儘?便是府裡拿得出銀子收糧,收下後如何存得住?

“公私倉廩俱豐實”這句詩說動人,但糧食在倉裡會黴爛,被鼠蟻竊咬,久存之下還會紅腐。且以宋時這種嘉禾的本事,秋收之後夏收又可豐收,夏收之後又是豐收,他漢中府收的糧食隻怕建多少倉庫也存不下,究竟打算運往哪處?

宋時一隻手撂在稿紙上,抬眸掃向眾人,含笑反問道:“我這漢中府不過一中等府,將官田民田,都合起來才不過一萬五千餘頃,算他一頃都能產兩石糧,也隻三百萬石。除去賦稅租銀,分至府中廿二萬人丁頭上,一人攤得不過十餘石,轉賣到西北諸府州自可化解。”

“但諸位大人回朝之後,還擔負著將這豐產之法推廣至國朝十三省地方的責任,到時候各州縣都糧食豐足如此,不能再如我這般轉賣鄰省,諸位身為國家重臣,當如何穩定物價?”

事情不落到自己身上的時候,他們還有心挑剔文筆、故事不夠生動,隔岸觀火般看人為此事為難。但一念轉到自己身上,可就沒有了之前那般輕鬆的心態,隻一思及此,便不覺眉頭緊皺。

——之前隻想著將種嘉禾法傳遍中國,就能使天下糧倉豐實,百姓安居樂業,如今被宋大人筆下故事提點,才意識到這繁華背後也有危機。

《魏鄭公諫錄》曰:居安忘危,處治忘亂,不能長久。

安史之亂,靖康之恥,哪個不是烈火烹油的繁華盛世之中忽然暴發的離亂?

翰林、戶部諸人一方為儲相、一方主農政,於此事都是切切相關,不覺順著他的說法思考下去,憂心起了來年若穀價大跌,該如何維護種田人家的生計。

兩位禦史不專民政,卻是看著他那篇短文感歎道:“宋兄憂國憂民之心,於斯可見。方才見這文章,聽君一語,才知豐年亦有可憂之處,直如醍醐灌頂。惜乎這文章前半篇意思深長,後半篇倒有些落入俗套。若隻將前麵穀賤傷農之筆獨立成篇,卻好是一部諷喻勸世的佳作。”

是的,前半部是選入語文課本的名篇改編,後半部是他給府裡公平倉打的硬廣,高下自然有區彆。

但宋時臉上全然不見愧色,坦坦蕩蕩地說:“我亦是為勸百姓而作此文,結尾處文氣丕變,亦是無可奈何之事。”

這樣好的文章,若隻作成一部勸農的雜劇倒可惜了,應該作一篇勸官府朝廷愛惜百姓的雜劇,方對得起他開篇立意與深情致致的文筆。

宋時歎道:“寧兄、傅兄所言極有道理,不過我於實學留心較多,不通曲詞,來日還要請人改寫。到時候再仔細商議,將這文章憫農之意貫通到雜劇中吧。”

劇本要是寫得好,悲劇也不要緊啊!反正搬演結束之後,他還能直接原班人馬上去打廣告麼。

宋時按著那本劇本,求賢若渴地望向兩位禦史:“卻不知吾兄可有熟識的名家,能改好這個故事?”

他以前寫的都是戀愛劇本,其中還有他跟桓淩友情客串的,為了兩人精英大臣的形象,不太好在朝中請人寫稿。不過如今這本戲立意又高,內容更是和諧到能直接發文獻網上,就是把這搞子寄到京裡,請雜劇大師改寫也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