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對李棲遲和李硯而言,顯然遠遠不止。
“起來。”伏廷看著李硯。
甚至想接一句:你父王早已沒了。
是看在他眼下哀慟才未開口。
坐在這裡一味傷懷有何用,光王也不會再回來。
李硯聽到這把冷肅的聲音,身一僵,像是回神了,低低喚:“姑父。”
緊接著,就看見了姑父身後的姑姑。
李硯頓時站了起來,徹底回神了,小跑幾步過來:“姑姑,我……”
他之前遠遠看見了塌山,就想起了他父王當初遇險時,將他死命護在身下的情形。
若非是那一護,他隻怕也早已不在人世了。
一回想到此處,他便難以自抑,縮在這裡許久也未動。
直到此刻,他姑父一句話,將他打回了現實。
現在又看見他姑姑找了過來,才想到自己的行徑必定是惹了她擔心,心中慚愧,吸了吸鼻子,說不出話來。
棲遲站著未動,看著他,涼涼地說一句:“我平日裡都白教你了。”
李硯愈發慚愧。
姑姑教他不要沉湎過去,要往前看,如今自己卻半分也沒做到,他垂下了頭,又吸了吸鼻子。
棲遲說:“若有下次……”
“沒有,”他連忙抬頭接話:“姑姑放心,再沒有下次了。”
棲遲這才自袖中伸出手來,按在了他肩頭。
知道他難受,她又何嘗不是,心中一半酸楚,一半無奈。
但事已至此,光王府不需要一個孱弱的世子,要的是能承接光王爵位的男人。
李硯以袖拭眼,不再消沉,自姑姑身側站直,又低低保證一句:“再無下次了。”
聲音雖低,卻語氣堅定,仿若瞬間就長大了。
她點頭,知道他這回已認真了。
伏廷站在數步之外,一直看著他們。
羅小義手裡舉著支火把,悄悄湊到他身邊來:“三哥看什麼呢?”
他心想虛驚一場,此時嫂嫂和小世子都正需人安撫呢,應當上前去說話才是啊,光站著看做什麼。
伏廷不語。
視野裡,火光映著棲遲低垂的眉眼和她身邊清瘦的李硯。
看見了一對相依為命的姑侄。
看清了以往沒有留心過的許多事。
此時此地,如此情形,如果不說,誰能想到這一個是親王之後,一個是位縣主。
他什麼也沒說,將腰刀一按,轉身:“回吧。”
羅小義領命,過去請嫂嫂和世子。
棲遲這才轉頭去找男人的身影。
他已走遠,身隱在暗下的天光裡,頎長的一道孤影。
她低頭,揉一下手腕,又捏兩下手指,至此才發覺他先前抓她的手勁有多大。
※
回都護府時,已是入夜的時候。
伏廷親自護車,持令讓開城門,才得以順利到達府門前。
其餘眾人仍留守在原處徹夜善後。
李硯回來時沒騎馬,陪姑姑坐了一路的車。
棲遲與他說了一路的話,先前的事似對他也沒什麼波瀾了。
他從車裡下來,看見剛剛下了馬的姑父,想了起來,先前姑父也一並去找過他。
頓時便覺得自己今日是添了麻煩,他應當去與姑父說句話才對。
棲遲跟在後麵從車裡下來,就看見李硯正站在府門邊,畢恭畢敬地與伏廷說了什麼。
伏廷拿著馬鞭,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嘴動了動,應是回了他一句。
李硯似是怔住了,一動不動地站了許久,才點頭入了府門,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棲遲走過去,看著他:“你方才與他說什麼了?”
伏廷停了手,說:“沒什麼。”
如何會沒什麼,她都已看見了。
“到底說了什麼?”她想知道。
他朝前往府裡走:“真沒什麼。”
方才李硯在他麵前慚愧說:“我以後絕不會再給姑父添麻煩了。”
他回了句:“你若將自己當成麻煩,那你永遠都是個麻煩。”
李硯這才無言了半晌,默默走了。
伏廷不想說,是覺得這話或許對李硯而言是重了。
但道理,總要有人讓他知道。
這北地數年的困境,若個個都如他這般沉浸在過去,那永遠也站不起來。
棲遲沒問出什麼,隻跟著他的步子。
穿過回廊時,借著廊下的燈火,看見他軍服上一邊的肩頭至半邊胳膊都沾滿了塵土,甚至那肩頭處都磨破了一塊。
卻記不清是在何處沾上的,但還記得他緊緊抓著她找人的場景。
她唇一動,本想說謝,可又覺得那樣太生疏了,他們是夫妻,她恨不得與他關係近些,豈能再拉遠。
於是轉口說:“今日多虧有你。”
昏暗裡,他的腳下似慢了一步。
棲遲看著,他手裡的馬鞭,從左手換到右手,又塞入腰間。
才聽見他一聲低沉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