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1 / 2)

衡門之下 天如玉 9278 字 7個月前

北地氣候多變且複雜, 在這遼闊而遙遠的北疆,幾乎難以感受到春夏。

春天幾番雷,夏季幾陣雨。

雨是暢快痛徹的,一顆一顆直直砸入地底的那種, 甚至能濺出坑來, 也濺出濕熱沉悶,但隻會持續幾天。

之後,風乍起,就入秋了, 隨之進入漫長的秋冬。

而越往邊境去,天氣就越複雜,有時候便是一天感受四季也有可能。

時日就在這翻轉不定的氣候中流逝過去——

筆直的官道上,車馬轆轆而過。

來自邊境的六位都督夫人結伴同行, 又去瀚海府中拜謁了一趟。

這一趟十分巧妙, 仿佛毫無邊境兩軍對陣的劍拔弩張,隻是一群北地的貴婦相約出遊,便好似這北地也一派風平浪靜。

眼下, 已在返回的路上。

去時六輛馬車, 返回仍是六輛, 隻是無人知道, 其中一輛裡,多出了好幾個人。

正中間的馬車裡, 李硯尚且沒有回神。

前一日, 剛聽說六位都督夫人再度入都護府來拜見大都護夫人, 還想著他姑姑會很忙,哪知到了半夜,他就被新露叫起來,登上了這輛車。

事前完全沒有半點風聲給他。

城守夜半開城放行,到此時,早已不知走出多遠了。

馬車很開闊,他的身旁坐著棲遲,對麵坐著曹玉林,新露就在靠門的地方。

秋霜沒來,據說是被他姑姑留下照看商號了。

“放心,這都是安排好的。”棲遲早就留心到他神色了,溫溫和和地說了一句。

李硯點頭:“嗯。”

他心裡有數,那日遇刺的事還曆曆在目,姑姑帶上他,肯定是為他的安全著想。

他又看看對麵的曹玉林,除去上次被她救,這是第二次離她這般近。

忽而想起至今還沒向她道過謝,他立即坐正了,向她端正地見了個禮:“那日多謝女將軍相救大恩了。”

曹玉林英氣勃勃的眉眼看向他:“世子不必客氣,我已不是什麼將軍,直呼我姓名即可。”

“那怎麼行,您於我是長輩,也有救命之恩,我……”李硯一身教養,向來知禮,可說完卻又不知該叫她什麼,不禁看向姑姑,以眼神求助。

棲遲提點說:“跟著你小義叔喚就是了。”

李硯常聽棲遲喚她“阿嬋”,開口道:“那我喚阿嬋嬸?”

跟著叔來叫,可不就得叫嬸?

曹玉林原本古井無波的臉上竟多了絲不自在:“世子還是叫我名字好了。”

棲遲因侄子這一個無心之言,心情都鬆快了一些,怕曹玉林更不自在,還是說:“喚阿嬋姨就是了。”

李硯搭手,忙改了口。

曹玉林這才沒說什麼,算是默認這個稱呼了。

隊伍忽而停頓。

緊閉的木質車門被敲了兩下。

新露打開門,幽陵都督的夫人斂著胡衣,靈巧地鑽進車來,隻屈膝跪在車門邊上,帶著笑道:“已出瀚海府,有勞夫人稍候,我們得換個頭麵,方便遮掩一下。”

說完將懷中掖著的一身衣裳遞給曹玉林:“你這打扮不行,也得換了。”

新露替曹玉林接了過去。

“有勞。”棲遲輕輕點個頭。

幽陵都督夫人見禮告退。

給曹玉林的那身衣服是齊胸襦裙,尋常女子最常見的衣服,但她平日裡束袖黑衣,從未穿過這個。

可也知道意思,無非是要她改頭換麵,防人耳目罷了。

所以新露遞過來的時候,她還是接了。

李硯不便在車中待著,先下去回避了。

出了車中,隻看得到前後左右的人,皆是跟隨護送的人馬,簡直裡外三層的架勢,嚴密地圍在幾輛車左右,看起來隻是這群夫人所帶的尋常護衛,可一路下來也沒半點嘈雜聲響,分外齊整肅穆。

沒一會兒,忽見方才去過車上的那位幽陵都督夫人自前麵車中露了個頭,她身上已換上漢家女子的齊胸襦裙,若非發式還沒來得及改,簡直要認不出來了。

李硯這才知道她方才說得換個頭麵是什麼意思。

……

車裡,曹玉林正解開外衫,手上很慢。

棲遲朝新露看了一眼,又朝門看一眼。

新露會意,便也和李硯一樣,先出去回避了。

曹玉林留心到,看向棲遲,手上才快了一些:“多謝嫂嫂。”

棲遲看了看她:“你可以不用換,這一路上彆說保護的人馬多,就是往來斥候和糧草也不斷,這麼多雙眼睛看著,不會有什麼危險,不過是幾位夫人有心罷了。”

曹玉林聽了,便將那身衣服放下了。

說實話,她根本也不會穿這種衣裳,這種抹胸外罩輕紗的衣裳隻適合眼前這樣水做的貴族女子,於她實在格格不入。

棲遲看了一眼那衣裳,目光轉回她身上,猶豫一下,還是問道:“阿嬋,你身上的傷沒事了吧?”

曹玉林眼睛抬起來,沉默了片刻才道:“想必那天是嚇到嫂嫂了。”

棲遲立即搖頭:“沒有,我隻是想為你治,同是女人,怕你覺得傷在那種地方不好言明,是硬撐著的,我還記得當初在古葉城裡你舊傷複發過。”

說話時又想起當時看到的場景。

儘管隻是一閃而過,她還是看見了,曹玉林的胸口上何止是累累的傷疤,甚至說得上是麵目全非,留下了大塊難以言說的可怖傷痕。

這才是她當時震驚無言的緣由。

但怕傷害到曹玉林,她還是裝作若無其事,若非實在擔心她是扛著傷不做聲,今日也不會再問起半個字。

曹玉林語氣平靜:“已經好了,嫂嫂放心,早已過去了。”

棲遲不知該說什麼好,那是何等非人的傷,豈是輕易就能過去的。

一時想起剛才李硯在這裡無心地叫了她一句嬸,又想起伏廷曾說過,她有她的理由,心裡像被揪了一下,輕輕問:“你莫不是因為這個才跟小義分開的?”

曹玉林坐在那裡猶如一尊泥塑,很久才說了句答非所問的話:“嫂嫂都看見了,我這般模樣,已算不上個女人了。”

她蹙眉:“莫要胡說。”

曹玉林搖搖頭,似不想再提了:“我知道嫂嫂心疼我,隻希望嫂嫂將此事忘了就好了。”

棲遲不想戳她傷疤,更不會詢問她這些傷是如何落下的,點點頭:“我隻當不知道,隻要你不要帶著病痛就好。”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