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九十三章(1 / 2)

衡門之下 天如玉 8555 字 7個月前

誰能想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城中時,他們卻已悄然地入了宮內。

外麵有宮人抖抖索索地在報:“稟大家,殿門被圍了。”

殿中的內侍忙不迭退出門去,再不敢待。

周遭陷入死寂。

許久,帳內才傳出一聲壓抑的怒斥:“伏廷,你是要反嗎?”

伏廷跪著,上身挺得筆直:“陛下清楚臣的為人,若臣真有心要反,就不會暗中來見陛下。”

帳中的帝王緩緩坐正,喘著粗氣,卻沒有了言語。

他當初也懷疑過伏廷,尤其是在察覺出有股勢力在作祟時。若非顧忌不能妄動功臣,怕反而激得伏廷反目,甚至想當時就將棲遲和孩子召入長安扣住。

可在召見時伏廷說了陌刀流入突厥一事,他便打消了猜忌,也記起了這些年他鎮守北地從無任何僭越舉動,於是最終也隻問了一句他是否與朝中官員相熟,不過是防著他有結黨營私之嫌,就此作罷。

然而,如今他卻率軍入了長安。

“那你現在是在做什麼?”帝王蒼老的聲音如風過枯枝:“還有你,河洛侯!朕許你崔氏諸多特權,便是讓你這般帶人進來回報朕的!”

崔明度伏地叩首:“請陛下聽奏,邕王勾結突厥,串聯單於都護府,試圖逼宮奪位,已暗中控製了兩道宮門。而陛下被小人蒙蔽,即將下旨詔封。安北大都護是為鏟除逆賊而來,亂局當前,臣隻能協助大都護奪回這兩道宮門,橫擋住他處禁軍,隻求這片刻功夫,足夠讓陛下耐心聽諫,以匡扶社稷歸於正道。此舉看似兵諫,實際卻是撥亂反正,以清君側。”

帳中又是無聲,良久,帝王再度開口,壓著怒氣:“好個撥亂反正,以清君側,你們有何證據?”

伏廷自懷中摸出幾頁紙,一振展開,呈於雙手之上:“單於都護府可汗之子阿史那啟羅已被臣所俘,這是他的證詞,如若陛下不信,可召其當麵對質。”

隻不過以他眼下的情形,暫時恐怕也無法回答什麼了。

“除去這份證詞,臣還拿到了他隊伍中幾位副將的證詞。當晚單於都護府人馬試圖衝入城中協助邕王,所有東城門守軍都已親眼所見,至今仍有人馬逃竄在外未被拿回,若陛下依然不信,也可召來守軍詢問。”

他沉著說完,手往前一推。

內侍慌忙去接了過來,頭也不敢抬地呈送到床榻前。

帝王枯瘦的手伸出來,接了過去,紙張翻動,他的喘氣也越來越重,好似被人捏住了咽喉。

阿史那啟羅說,單於都護府會給突厥提供方便,都是為邕王所迫。邕王說那是皇長子的授意,隻要單於都護府照做便是協助皇長子。

又聲稱突厥所要的就是戰勝北地,殺了安北大都護,掠奪北地財物,其餘無他,而他與安北都護府不合久矣,正好想要安北都護府落敗。

突厥則通過邕王,暗中答應勝了北地後就與中原交好,並以和談和兵力兩麵支持皇長子登基。一旦皇長子登基,就會擴單於都護府為單於大都護府,所享一切遠超其餘都護府,並做護國功臣論。

然而突厥還是落敗,如今皇長子又身死,單於都護府以為一切都已化成空了,不想突厥又轉而支持邕王。

邕王輕易被說動,再找上單於都護府,許諾了更多好處,又威脅不相助便告發至禦前。單於都護府認定在如今情形下,邕王已是必然的帝王人選,於是一條道走到黑,發兵而來協助……

其餘證詞,大同小異。

垂帳一掀,帝王驀地一下扔出了紙張,大咳出聲。

一察覺出有勢力威脅皇權時,他就刻意疏遠了邕王,是覺得其愚蠢,不堪重用。

沒想到何止是愚蠢,寵其多年,竟致使他的胃口竟漲至這般地步,連外敵也敢引入。

他的身邊竟是如此一群沒腦子的廢物!

猛烈的咳嗽使得床帳都在晃動,帝王一手扯著垂帳,拖著沉重的身軀,手扣在床沿,一句話斷斷續續,似壓在了嗓子裡:“皇子不可能與突厥勾結,不可能……”

崔明度抬頭,迅速看了床榻一眼,接話道:“陛下所言極是,皇長子是被邕王陷害,此事與皇長子絕無關聯,皇長子是因胞弟病故太過傷心才致離世。”

伏廷一動不動,聽在耳中,麵色冷肅,沒什麼表情。

帝王似平複了一些,仿佛以這個理由說服自己接受了,喘著氣問:“你們想要如何?”

伏廷赫然開口:“請陛下即刻拿下邕王,決不能立其為儲君。”

帝王望著他衣上若隱若現的血跡,自此才算親眼看到這位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大都護是如何走過來的,是染著血握著刀過來的,口中又是一頓咳。

外麵霍然傳來急切又慌亂的呼喊,宮人們似在奔跑,有人在喊“邕王從東宮殺過來了”。

然而很快就被另一陣聲響遮蓋了過去。

伏廷依然跪著一動不動:“陛下放心,臣隻為暗中入宮而奪下了邕王所控的宮門,這裡的兵馬並不多,但要製住一個邕王足以。”

如此,倒真成了清君側。

帝王一陣一陣地咳,如同停不下來了一般,不知是在咳邕王的不堪一擊,還是在咳他的部署周密。這幾句說起來輕巧,然而他一身血跡也說明了這片刻功夫得來的沒那麼容易。

在咳聲中隱約聽見外麵邕王的聲音,竟在喊冤枉,喊著要麵聖,但最終這些聲音都離遠了。

帝王悲憤交加,被那一聲一聲的叫喚弄得氣血上湧,待終於停下咳嗽,已是氣力不支,隔著垂帳看著那跪著的三人:“你們思慮足夠周全,竟然還帶了個人來,是知道朕的江山無人可傳了。”

一直沒有做聲的李硯忽的抬起頭,朝帳中看去,那道垂帳被揭開,他終於看見了聖人麵貌,發髻花白,麵貌不至於蒼老,卻已是憔悴不堪,一雙眼也露了渾濁之態。

“報上名來。”

李硯下意識看向身旁,伏廷看了他一眼,他似清醒了,振作了精神,也壓下了翻湧的心緒,垂眼回:“光王之子,李硯。”

“光王之子,這麼說你的瘟疫已好了。”帝王早已猜到,被伏廷帶來的,還能有誰?無非就是他幾次三番也除不去的光王之子。

瘟疫?皆不是省油的燈!

他渾濁的目光轉到崔明度身上:“看來崔氏也是要支持這位做儲君了。”

崔明度伏地再拜:“崔氏追隨陛下多年,更明白陛下一心所念隻在皇權,若非思及傳承,陛下也不會挑中邕王。但邕王大逆不道,隻會害及陛下一心維護的皇權,他日還會叫生民塗炭。既然如此,陛下何不摒棄前嫌,為皇權著想到底,挑選更適合的人選。”

猝然一聲脆響,帝王拿了案前香爐就砸了過來,銅製的爐鼎一直滾落李硯身前,香灰翻落,從他衣擺前拖出去很遠的一道。

直至此時,帝王才徹底震怒:“你有什麼資格?”

李硯垂著頭,衣袖裡的兩隻手緊緊握成拳:“沒有資格。”

“那你又憑何做儲君?”

“隻因邕王更無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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