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嬤嬤笑了笑:“奴婢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孫氏嘀咕了一句:“知道你還說。”
也虧得張嬤嬤跟孫氏情分深厚,若是一般的人,可不敢在她麵前說這樣的話。張嬤嬤這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才大膽地進言了幾句:“奴婢從前在國公府的時候,也覺得二少爺留在國公府是最好的,國公府富貴,若待在府裡,便是二少爺做了什麼錯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自有您和國公爺兜著。可如今被夫人派到了莊子裡,才知道自己原先從來都沒有了解過二少爺。二少爺他啊,興許根本不在乎什麼錢財,不在乎什麼地位,且離了國公府,他也壓根不會犯什麼錯。他如今唯一惦記的,便是這幾塊地了。”
孫氏皺眉:“他種地種得再好又能頂什麼用?如今他爹斷了他的錢財,你瞧他如今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
張嬤嬤笑了笑:“便是不行,以後不是還有夫人您的嫁妝麼?”
“我那點嫁妝,跟國公府的家產比又算得了什麼?彆說將那嫁妝給他一半兒了,就是全給了二郎,也難跟府裡的家產比啊。二郎他以後總歸是要再成家的,等他有了孩子,難不成也要靠我這些嫁妝養著?光靠著那點嫁妝,能富貴幾輩子?”
張嬤嬤聞言歎了一口氣,她知道夫人是盼著二少爺好,隻是夫人的好,與二少爺如今的情況完全背道而馳了:“即便往後少爺不靠著嫁妝,可夫人您如今給一些,少爺的日子也能好過一點。”
孫氏連忙搖頭:“不成不成,我要真的給了他錢,他在外頭住著安逸了,便更不會回府裡去了。”
張嬤嬤哂笑:“所以,為了二少爺能早日回府,夫人您就非得讓他吃些苦頭?”
“這……我這不是也是為了讓他趕緊回去呢。”孫氏說了一通之後猶嫌不夠,尚且顧不得喘氣,又同張嬤嬤說了一堆,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再說了,我這麼做也都是為了他。都說父母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否則我大張旗鼓地離開了國公府,豈不成了沒事小事兒的瞎折騰?”
“國公爺不喜二郎,這我向來都是知道的,我若不在後頭跟著國公爺多鬨鬨,二郎哪兒能得到什麼好處。他這性子到如今還跟個孩子似的,留在外頭我哪裡能安心,唯有將他重新帶回國公府裡去,日日看著他,才不會放他有什麼差錯。我就想他趕緊回府裡去,隻想他趕緊回府裡去。”
孫氏說完,仿佛已經說服自己了一般,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回府好,還是趕緊帶著二郎回府去才是最要緊的。
張嬤嬤也是身心俱疲。
她覺得自己同夫人說了這麼多,卻還是雞同鴨講,她說服不了夫人,夫人那些話,如今但是說服不了她了。
擱在從前,張嬤嬤肯定深信夫人的話,可現如今在二少爺跟前待的日子多了,張嬤嬤也不再一味迷信夫人的話了。好比眼下,夫人的話聽著沒有什麼毛病,可在夫人心裡,平安喜樂遠遠比不過富貴一生。
還有,二少爺跟國公爺之間,唯一的調節就是夫人了,可惜這麼多年來,夫人也過得稀裡糊塗的。他們這些做下人的,也跟著稀裡糊塗的,直到出了府才清醒了一點。
短短這麼一會兒工夫,張嬤嬤就已經想了許多。可是思來想去,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先將夫人給留下來。
留下來,才不至於讓夫人失了麵子。再則,夫人在這兒多看看二少爺在外頭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再想想當初在國公府的時候,興許就能明白了。
入夜,沈家這邊也是安分不下來。
沈侍郎不像鎮國公府,他家隻有一個兒子,便是沈淩風。這麼一個兒子,可謂是寶貝的不能再寶貝了,兩個嫡親的閨女加在一塊都比不上他一個。可今兒傍晚回來,沈侍郎抽兒子的時候卻一點沒省力氣,都是下了死勁兒的。抽得沈家大院好一陣都是鬼哭狼嚎的叫聲。
今日這件事給沈侍郎提了個醒兒,他家這臭小子要是再不收拾,遲早連鎮國公府那丟人現眼的東西都不如。
正因如此,旁邊的人越勸,沈侍郎才打得越使勁兒,沈淩風也嚎得越狠。
“怪我們平日縱著你,結果竟然將你縱成了如此不知好歹的東西。你那番話,如今連聖上都聽到了。你老子我啊,也是從聖上口中得知我有這麼一個了不得的兒子!”
沈淩風疼得嗷嗷直叫:“爹,我錯了爹,我真的知道錯了——”
“你知道個屁!”沈侍郎鞭子抽得越發狠:“那些話,你爹我這個做侍郎的都不敢說,你算什麼東西,竟然批判天下農戶?你算什麼東西,啊,沒有老子你算個屁,你連種地的都不如。看今天老子不打死你!”
沈家夫人多少也看出來了,是以到最後愣是一句話也沒敢說,隻抱著沈玉瓊,哭得快要岔過氣了。
母女倆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沈淩風被打暈了過去。
沈夫人眼睛都哭腫了,沈玉瓊使了勁兒,也憋出幾滴眼淚出來。
好一會兒,沈侍郎才一把扔了藤條,氣喘籲籲地坐在地上。良久,他同沈夫人道:“……去請大夫吧。”
“對了,大夫。”沈夫人恍然驚醒,趕緊讓人張羅著請大夫。
沈玉瓊帶著丫鬟親自將沈淩風給扶起來,等沈淩風被送走之後,沈玉瓊才一臉愧疚地走了回來,擦了擦眼淚,同她爹娘道:“要說這事,其實也怨我。若不是為了我,淩風他也不會說出那樣的話。”
沈夫人張了張嘴,就聽到他丈夫說道:“怎麼能怪你,是他自己不爭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