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占喜出門去赴王赫約。
因為王赫有車，他們就約在錢塘西南邊一家商場見麵，讓占喜不用往市裡跑。
占喜沒再穿羽絨服，而是穿著一件米白色呢子大衣，裡頭是毛衣搭牛仔褲，腳上踩著小靴子。
她圍一塊薑黃色格紋圍巾，柔順長發披在肩上，年輕臉龐本就很美，稍作妝扮後更是清麗動人。
不知是因為受凍，還是因為害羞，她雙頰帶著紅暈。王赫看著這個漸漸走近女孩，隻覺像寒冷冬日吹拂過一陣暖風，對於占喜身材相貌，他真是滿意極了。
兩人打過招呼，差不多是飯點，王赫建議吃粵菜，邊吃邊聊，占喜沒有意見。
和王赫一起往自動扶梯處走時，占喜悄悄打量這男人。王赫二十八歲，本人和照片相差不大，頭發挺短，身高1米75左右，不胖不瘦，五官周正，外形沒啥毛病。
在粵菜館裡坐下，王赫點菜，不忘問占喜忌口，占喜對吃什麼一點意見都沒有，隻提出想要一壺熱飲，王赫便給她點了一紮黑米汁。
等上菜時，王赫看占喜坐得端端正正，笑著問：“你很緊張嗎？”
占喜搖搖頭：“沒有啊。”
王赫替她倒了一杯熱茶，開口道：“我聽介紹人說，你在考公務員？”
占喜：“……”
她老實回答：“上個月去筆試了，應該沒戲。”
“成績要一月才出來呢。”王赫又問，“要是沒過，明年還考嗎？”
占喜說：“還沒想好。”
王赫又笑了：“你彆緊張，我又不是監考老師，咱倆就是隨便聊聊。我當初也想考公，後來先考了現在單位，沒想到考上了，這一待也待了三年多了。”
王赫在藥監局工作，據說很能乾，前途無量。
占喜問：“工作忙嗎？”
“還行吧。”王赫說，“你是女孩子，其實我是挺建議你接著考，考上了會比在私企工作舒服很多，有些崗位也忙，但畢竟穩定。女孩子結婚後生活重心大都會放到家裡，尤其是有了孩子，這種時候你就會知道體製裡比私企好地方了。如果看到有合適事業編招考，你也可以去試試。”
真不愛聊這些話題……不過，占喜仔細想了想，如果讓她挑話題，她也挑不出什麼來，總不能告訴王赫她想轉崗吧。
她隻能說：“謝謝，我會留心。”
熱菜陸續上來，吃飯時間便是兩人交換基本身家背景好時候。有些話不方便在微信說，很像查戶口，見了麵，王赫就不藏著掖著了，把自己家情況介紹了一遍。
爸爸在什麼局工作，媽媽退休前是大學老師，他本科院校和專業是什麼，研究生又在哪兒讀，婚房是啥時候買，價格、位置、麵積、升值多少……
他舅舅很牛逼，在哪哪兒做什麼，小叔叔也不錯，在哪哪兒做什麼，他同學都很厲害，誰誰創業了，誰誰移民了，誰誰讀博了……
與他相比，占喜發現自己沒什麼可說，爸爸媽媽都是小鎮居民，住著一棟三層高自建房。
老媽已退休，每月退休工資三千出頭，老爸在鎮上一家工廠做質檢員，一個月賺四、五千混退休。家裡七大姑八大姨沒有一個能拿出來吹牛，好吃懶做倒是有幾個。
老爸老媽這輩子最值得驕傲事有三件。
第一件是很早以前，老爸用白菜價買下鎮上主乾道旁一個單門麵商鋪，這些年一直出租，每年租金都夠一家子生活開銷；
第二件是他們在占傑大學畢業時，趁著錢塘房價還沒飛，給占傑全款買下一套三居室；
第三件，就是養出了占喜這個漂亮又乖巧、讀書還挺好小女兒。
遲貴蘭深信不疑女兒是富貴命，將來一定事業穩定，婚姻幸福，逢人便說占喜命好，對於女兒未來夫婿，遲貴蘭眼光是老高老高。
一頓飯吃下來，彆說占喜原本就對王赫沒意思，真有意思了，這時候也要被搞得自閉，不知道老媽是從哪裡找來人，條件未免太好，兩個人一點兒也不門當戶對。
王赫倒像是沒這個感覺，吃完飯後問占喜，要不要去逛逛。
這時候天已黑，室外溫度很低，還刮起了風，占喜覺得冷，問：“去哪兒逛啊？”
王赫說：“這附近是大學城，我本科就在那兒讀，有一條豐林夜市街，很熱鬨，去走走吧？剛好消消食。”
占喜想了想，同意了。
——
豐林夜市街離大學城不遠，又因為是周六，哪怕天氣寒冷，來逛夜市人也不少，大部分都是大學生。
駱靜語背著一個黑色雙肩包走在夜市街上，他依舊拉下帽子，戴著口罩，看著熙熙攘攘人群，頗有些不適應，雙手插兜在人流中穿梭，幾乎不與人視線交流。
他還是第一次來，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陳亮攤位。
攤位位置還可以，在夜市中段，兩米長貨架，頂上掛著幾個燈泡，把貨架上商品照得亮亮堂堂。駱靜語看到一堆小玩意兒邊上橫著個A3紙大小牌子，白底紅字寫著：
愛心攤位
攤主聾啞人
謝絕還價！
駱靜語：“……”
陳亮看到他後臉上頓時綻開笑，向他打手語，嘴巴還張合著：【小魚，來啦！過來坐！】
駱靜語走到攤位後麵坐下，陳亮女朋友毛毛也在，娃娃臉，留著齊耳短發，正捧著個電熱水袋取暖，對駱靜語笑笑。
陳亮從下午4點開張坐到現在，已經被冷風吹得夠嗆，挨著女朋友、哆哆嗦嗦地問駱靜語：【吃飯了嗎？】
駱靜語從包裡往外掏東西，點了下頭。
他帶來很多熱縮片做首飾，有些是庫存，有些是前段時間做，每一件都套著塑料袋，最後又遞給陳亮一張價格表，才打起手語：【這個是給我錢，你賣多少我不管。】
陳亮接過去看了一眼，回答：【行，沒問題，你價格一直很公道。】
毛毛也打起手語：【小魚，你做東西特彆好賣，能不能給我們多做一點啊？我網店也能一起賣。】
駱靜語口罩上露出來眼睛微微彎起，抬手比劃：【不行，我最近太忙了，自己店裡東西都做不過來，這些東西都是抽空做，你想多賣，自己也可以學一下，又不難。】
毛毛撇撇嘴：【我要能像你做得這麼好，我當然學了，就是做得不好嘛！】
駱靜語問陳亮：【這兒生意好嗎？】
陳亮點起一支煙，沒答。
毛毛聳聳肩：【就這樣吧，天太冷，等天熱了再看看，應該比以前好。】
陳亮就是那個十五歲時被醉漢扇耳光可憐男同學。
他長得黑瘦，五官倒還精神，畢業後在餐廳做過廚房幫工，又陸陸續續乾過搬家工、送奶工、快遞員……認識毛毛後，兩人就一塊兒擺起夜市攤。
陳亮左耳戴著助聽器，能聽到一點聲音，右耳全聾，打手語時會張嘴說話。駱靜語和毛毛也不知道他說得怎麼樣，他自己倒樂此不疲，有時候還會開口給顧客介紹商品。
毛毛看顧客都是一臉懵，差點沒笑死，知道陳亮說話，普通人根本聽不懂。
他們之前是在市裡擺攤，攤位費貴，後來聽說豐林夜市有針對殘疾人開設愛心攤位，便遞交申請，等了兩年才輪到，立刻收拾收拾轉移陣地。
此外，毛毛還開著一個小網店，光明正大地掛著聾啞人名頭，每個月也能掙點兒錢。
駱靜語坐了一會兒，毛毛拍拍陳亮手臂，陳亮扭頭看她，毛毛比劃道：【我餓了，你去買個飯。】
陳亮眼一瞪：【你自己去！我也餓了，你去打包兩個飯回來。】
毛毛翻了個白眼：【我不想動！】
陳亮臉上表情很豐富，五官都扭起來了：【你是想和小魚待一塊兒吧？】
毛毛氣得揍他，駱靜語低下頭偷偷地笑。
他伸長手臂拍拍陳亮，等對方看過來，駱靜語打手語：【你倆一起去吃飯吧，這兒太冷了，去店裡吃熱，我幫你們守會兒。】
毛毛覺得這主意很不錯，拽了拽陳亮袖子：【走吧走吧，吃快點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