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惜朝瞳孔顫動,久久不能言語。
誰能知曉顧惜朝此刻在想什麼?
就是多年以後,顧惜朝都理不清,他此刻想了些什麼。
突然,顧惜朝丟掉禮儀,直呼其名道:“盛年。”
盛年:“哦?”
顧惜朝喃喃:“盛年盛年,你為何叫盛年?”
盛年道:“我名盛年,盛放的盛,年華的年。顧惜朝,你又為何叫顧惜朝?”
顧惜朝道:“你可曾見蘭花草?朝朝頻顧惜,夜夜不能忘*。”
盛年止語。
不再言說。
一陣靜默。
在鐵木真的旁觀下,俊雅頹喪的年輕人單膝跪下,對他的若相低頭道:“惜朝,願為若相效力!”
顧惜朝也曾對傅宗書說這話,但顧惜朝的內心卻全然不同。
究竟不同在哪裡?
他自己也不能分明。
或許人生就是這樣,在模糊中衝動,在朦朧中享用。然後,一生便有足有缺地過去了。
誰人能從頭到尾的理智?又誰人,能叫每一個決定都功德圓滿?
盛年低笑。
他緩道:“行動永遠比言語有力。顧惜朝,那就證明給我看,你有值得我重用的價值!”
天色夜了。
“唳————!”
白眉蒼鷹自天際滑落,一路優雅滑進帳中,在盛年的肩頭灑然點落。
“當今戰事不絕,而我蒙古欲征天下,諜報機關乃是重中之重。”
盛年雙手背負身後,走到鐵木真跟前,肩頭傲立的白眉蒼鷹在桌案上投下陰影,正好遮住蒙古以南的地域:西遼、高昌回鶻、西夏、金國、吐蕃諸部、小北宋、南宋、大理……
顧惜朝隨之看去。
“當今最有名的國家諜報機關有兩個,”盛年手指點向,“一個在女真金國,名為握珠司。”
鐵木真冷冷一笑,怨氣直撲盛年麵門:“是啊,握珠司,完顏盛年還在金國時,聯合完顏宗弼共同主持建立的一個諜報機關。握珠司的製度章程一應出自完顏盛年之手,很好用,很耐用,金國到五年後的現在還在用,完顏宗弼前幾天還寫信來叫本汗感謝你!”
盛年輕咳一聲,手指移動:“還有一個,是南宋的青鳥司。”
鐵木真又一次瞥著盛年似有若無地冷笑:“這個也不錯,據說本來是張計劃圖紙,南宋的小太子趙旉從那個早死的靖北王世子越歸翼的遺物裡找出來的,後來聯合靖北王一起,根據圖紙建立了這個青鳥司。也很好用,很耐用,給我蒙軍在南宋的諜子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盛年再再輕咳:“所以說,我蒙古也該建一個全新的諜報機關。”
鐵木真道:“真是謝謝本汗的若相,在蒙古待了五年,你終於想起這件事了!彆咳了,哪怕你在金國待了不到半年,就替他們建好了握珠司,卻在蒙古待了五年才籌備這事,本汗也不會在暗地裡怪你偏心!”
所以就明著責怪?顧惜朝暗笑。
盛年麵無表情地逆毛捋了一把肩頭的麻薯圓子,刺激得白眉蒼鷹撲棱展翅,動作激烈地飛到鐵木真肩上。
盛年道:“我蒙古新建的這個諜報機關,分為一明一暗,兩者互為表裡,互作掩飾。明裡,它是我麾下的舉賢帳,蒙古一個賢才汲取之地;暗裡,就叫——”盛年看向鐵木真。
鐵木真道:“叫黑鷂司。鷂子又叫雀鷹,飛得又快又靈巧,常往草原裡一躲就不見蹤影,捕獵時很是迅猛,抓老鼠的一把好手。”
盛年頷首:“暗裡,就叫黑鷂司。黑鷂司裡的成員,全從舉賢帳中吸納,相信每一個都會是做諜子的出色人才。隻不過,作為我蒙古全新的諜報司,這裡麵包含了來自各個國家的諜子,唯獨——沒有我蒙古自己的人。”
在場鐵木真和顧惜朝還反應了會兒,越聽臉色越怪,看盛年的目光也越奇異。
說到這裡,盛年忍不住笑了起來,一對狹長的丹鳳眼底,深黑潭淵泛起漣漪:“當然,‘同僚都是臥底進蒙古的他國諜子’這個真相,黑鷂司的成員,他們就不必知道了。”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好!”鐵木真撫掌大笑,站起身來猛拍盛年肩膀,動作之大,把剛站定沒多久的麻薯圓子又抖了下去,“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不愧是本汗的若相!不愧是本汗愛玩的盛年!!好!很好!好極了!”
“至於你,顧惜朝,”盛年在鐵木真的拍肩下冷淡繼續,“我命你為黑鷂司司長。你要在舉賢帳中耐心潛伏,把眼睛放亮,挑選‘合適的人才’吸納入黑鷂司。此後,黑鷂司的一應事務人員皆由你掌管,直接對我負責!”
顧惜朝:“…………”
顧惜朝內心悄默地失語了一陣。
他本是前來蒙古臥底的,現在一升直升,要成為蒙古明麵上的諜報頭子、實際上的管理蒙古他國臥底的頭子了?
顧惜朝神色奇詭又鄭重地領命,頷首道:“是!”
同時,提前在心中替自己未來黑鷂司的下屬們和同僚們,上了三炷香。
對手是若相盛年這麼一個人,你們被奴役利用再榨乾價值,一點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