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衣戲樓,一座在三合樓的遺址上新建的樓。
戲樓鄰河而建,與悅來客棧隔水相望。樓身四麵見方,有九層之高,在一眾汴梁建築中鶴立雞群。
遠遠望去,燕衣戲樓通體絳紅,純黑作柱,門麵漆金,飛簷掛角,樓裡樓外都繪滿曆朝曆代的戲曲名作。琉璃瓦片在陽光下斑駁流淌,一眼一種色彩,萬眼便是萬種色彩。
宛若一位臨水照影的古典美人。
然而此時,這位美人的鏡子上麵,泊滿了大大小小的船舫,和簡樸輕快的小舟。
燕衣戲樓東麵的悅來客棧人頭爆滿,戲樓北麵、南麵和西麵的街道上,也擠滿了老老少少的人。有的搬著自家的小板凳往街邊一坐,有的衣衫襤褸乾脆席地而坐,有的挑著扁擔往牆邊一靠,扁擔的兩頭便各自冒出個紮著羊角辮的小腦袋來……扶老攜幼,好不熱鬨。
人頭攢動,聲勢喧天。
數日前,在頂頭上司衣公子的授意和允許下,升遷到燕衣戲樓的翟掌櫃大膽上路,將“戲樓今日剪彩”的消息灑遍了汴梁的大街小巷,宣傳手段儘出:
“戲樓剪彩當日,《貴妃醉酒》免費觀看!”
“為慶祝戲樓開張,飛衣商行老板衣公子大擺流水席,戲樓剪彩當日可勁吃喝!”
“憑《貴妃醉酒》看戲票根,可在飛衣商行旗下店鋪一折購物一次,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聖上早早定好要看的《貴妃醉酒》,今天咱們平頭老百姓照樣看啦!”
加之衣公子親自將聖上、蔡太師、方小侯爺、六分半堂和金風細雨樓等汴梁權力中心的人邀遍,滿朝上下、江湖市井,自然沒有不出席的道理。
群英薈萃,又魚龍混雜。戲還沒開場,場下已不知唱過幾場好戲。
船夫早就等在河邊。
白愁飛下了衣公子的紅漆馬車,登上烏篷小船。
船夫一搖槳,船便帶著白愁飛往觀看位去。
“我現在沒空。你先看戲,等戲結束了,上戲樓來找我。”這是臨彆時,衣公子對白愁飛說的話。
白愁飛道:“衣公子什麼時候吩咐你在這兒等我的?”
船夫答:“昨天中午下的命令。”
白愁飛:“…………!!”
白愁飛心中驚悚,麵上強自諷笑道:“他算得真準哪!他昨天中午就算準了,我今天會上他的馬車?”
白愁飛背上騰起一層白毛汗。
——竟然所思所想,一舉一動,全在衣公子的掌握之中,逃也逃不掉麼?!
船夫忽然抬手,指著燕衣戲樓的方向驚歎道:“開始了!”
兩道華美的鶴唳刺破雲霄!
絲竹發曲,悠揚婉約。
風聲一卷。
燕衣戲樓樓頂上,兩道大紅綢緞隨風飛下,自九重高樓向下方河麵延展而來,一直浸入水下,畫出兩道大紅飄逸的綢路。
而就在這兩道綢路之上,兩頭丹頂鶴一左一右,各自輕踩綢布,自九重樓頂聯袂而來!
這如夢似幻的一幕,叫人聲鼎沸的燕衣戲樓周遭,一下子驚呼不絕。
羽翅翩翩,長腳曼曼,赤頂白羽衣,從容如仙舞。
“唳——!”
“唳——!”
河麵上空,兩頭丹頂鶴在大紅綢路上優雅展翅,同時起飛,在空中一個回字盤旋,又同時俯衝,向河麵上紮去。
長喙一張一合,各自叼起紅綢的一端,**的紅綢尾巴自水中出露,跟著被紅綢拉起的,是一塊上書“燕衣戲樓”四個大字的燙金牌匾!
“好巧思!”悅來客棧一個層層守衛的包間裡,趙佶不禁讚道!
雙鶴並翔,銜綢銜
匾而上,將牌匾掛上燕衣戲樓的九樓沿邊。
兩條蓬鬆紅綢自樓頂垂下,鬆鬆地垂至二樓,又向上掛起,掛在“燕衣戲樓”牌匾的左右兩邊,隨風悠悠飄揚。
如這古典美人耳邊,兩個渾然天成的耳環。
“你們看!那紅綢上有字!”
看客們定睛望去,便看見這兩頭丹頂鶴,它們走來的路、跳來的舞、行過的痕跡,在這大紅綢布上,化作筆力雄勁的巨大黑字,漸漸顯現出來!
有眼尖的看客一個字一個字,同時跟著念道——
“祝賀燕衣戲樓開門大吉!”
“有請燕青衣獻貴妃醉酒!”
“鐺——!”
銅鐘敲響。
應聲而起的,是燕衣戲樓的如花盛放。
“轟——!”燕衣戲樓的六樓七樓八樓,四麵的樓身各自向東南西北倒下,如花瓣一樣綻開,開了一朵四片花瓣的花!
九樓和樓頂懸立了。
六七八樓鏤空了。
五樓大大地延展開來。
延展開來的五樓邊上、河上、還有燕衣戲樓一二層的四角邊上,忽然翻出了許多麵巨大的鏡子。
不是模糊的銅鏡,而是銀白色澤的、比照水更生動的鏡子。
這些鏡子如有神智般,在看客們麵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轉動,一麵照向另一麵,很快便校準,精確地照出了燕衣戲樓五樓上的場麵。
照出五樓上,或坐或站、或倚或靠的眾位樂手。
——和一位側首低頷、紅裝翠鳳冠的花旦。
那靜靜屹立的花旦陡然亮嗓:“海島冰輪初轉騰~~~!”
聲色柔曼昂揚,周遭驚豔之時,樂聲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