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道:“不,衣公子好教,太好教,簡直一教就會!但要命就要命在這一教就會上!”
蘇夢枕追問道:“哦?”
陸小鳳搖頭,模仿朱亭那苦兮兮的神色,道:“就因為衣公子一教就會,懂得多了,想法也就多了,三兩下就問我這裡那裡是不是還能改進,偏偏他問得還都有理,硬生生逼我返工了十幾回!”
聽罷,蘇夢枕又一次下意識目光落向,看了身側的衣公子一眼。
陸小鳳笑道:“我朱亭這個老朋友,醉心奇技淫巧,在他自己的手藝上,本就是個精益求精、乃至吹毛求疵的人。平常買家找他有什麼訂單,都是朱亭嫌棄買家的要求太糙,東西做出來都是汙了他的名聲,想不到這一回遇上衣公子,倒輪到了他叫苦不迭!”
衣公子道:“朱亭手藝不凡,叫他少‘要命’幾次,活得久些,我正要找他再做幾樣物件。”
蘇夢枕知道,衣公子要找朱亭做的,正是
諸葛正我口中,那些九百年後的“物件”。
找的也不止朱亭一人,自七日前諸葛正我攤牌後,彙帝便已下了召集令,廣招天下諸國工匠。
諸葛正我曾道:“中華重人,隻著眼實踐,輕忽理論總結,‘格物致知’成為‘格人棄知’,使科學進步延滯千年。”
當年,舉賢帳眾人隨蒙古若相一同反蒙,成為大彙初建後的第一批文臣肱骨。
如今,彙帝舊招新用,一建專招天下有一技之長之人的“眾技司”,但凡肯來,儘皆來者不拒;二建“格物司”,不拘養豬除草、造雨治河,凡理論著寫成文、通過審核者,除金銀官位封賞外,並官印書冊通行天下,著作永列格物堂,名入彙史。
兩司真要成氣候,再綿澤境內百姓,少說也要數年時間。
但現在有了個小花愛卿以九百多年後的目光“揠苗助長”,再加上頂上有彙帝這麼個絲毫不知“憐惜體諒臣子”和“腳踏實地從實際出發”為何物的上司高壓督促……若三個月都還出不了成果,小花愛卿就該去掉頭,變成小化愛卿了!
這些回憶,在蘇夢枕腦內飛快掠過。
對麵,陸小鳳道:“朱亭跟我抱怨的還不止這個!七天前,衣公子飛鴿傳書,重金許諾,要他在五天時間內再打造一把衣公子的輪椅。這可忙苦了朱亭,五天五夜幾乎沒合眼,最終還拖了一天,才終於完工,交了貨!
“現在看來,衣公子新訂做的那把輪椅,就是為閣下要的!”
陸小鳳道:“六七天的時間,如果馬車質量不差,也正好是馬車從汴梁到臨安的時間。結合閣下的麵貌,截了的一條左腿,以及來自汴梁……”
陸小鳳頓了頓,鄭重拱手道:“久聞金風細雨樓樓主大名,蘇樓主也應該是閣下這副氣度!”
蘇夢枕道:“你錯了,這裡沒有蘇樓主,隻有蘇夢枕。”
陸小鳳笑笑,心下納罕道:‘怪了,小北宋被大彙吞並,衣公子脫不了乾係,且不說蘇夢枕和衣公子必然是死敵,不可能在這裡和平相處、甚至氣氛融洽,單論彙帝,怎麼會把蘇夢枕這個階下囚大搖大擺地放出來?’
衣公子道:“因為蘇夢枕的舊部苦苦哀求,重金賄賂我,於是我向彙帝求情,斥巨資將蘇夢枕從彙帝手中買了來。”
陸小鳳訝道:“我問出來了?”
衣公子道:“因為你的疑問都寫在臉上。”
蘇夢枕也問道:“你不是說,是彙帝將我賤價賣予你做書童麼?”
衣公子道:“那是我騙你的!全因我心地善良,不忍心你欠債太多,以至堂堂一代梟雄,淪落個賣身抵債也一輩子還不清的下場!”
蘇夢枕看他道:“那你又怎麼說了實話?”
衣公子道:“因為我剛改了主意,看你蘇夢枕一輩子被綁在我這江南園子裡還那還不清的債務,不也很有意趣!”
蘇夢枕:“…………”
蘇夢枕幽幽歎氣。
這一歎,不知是配合衣公演戲的成分多一些,還是對衣公子戲裡戲外真假交融的措手不及更多一些。
衣公子安撫道:“我最擅長的事就是對自己反悔,你要學著習慣,畢竟你也逃不了。”
蘇夢枕懂了他的意思:衣公子的蘇夢枕逃不了,彙帝盛年的蘇卿也逃不了!
蘇夢枕道:“我隻能習慣?”
衣公子道:“或者,你可以問問陸小鳳,看他願不願意替你殺了我這個所謂的‘青衣樓總瓢把子’,救你逃出我的園子?”
陸小鳳嬉笑道:“哈哈哈,衣公子,什麼青衣樓總瓢把子,你就彆打趣我了。我們方才初次見麵,一句話也沒說,你我就配合得這麼天衣無縫,‘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說的就是我與你啊!”
衣公子頷首道:“確實天衣無縫。人生得一知己,處處都可合拍。那麼陸小鳳,你將霍休無端騙來我這,還浪費了我的時間,看在你我靈犀的份上,我就不與你計較了。”
陸小鳳鬆了口氣,連連點頭,目露感動。
衣公子明明比飛衣樓情報中描述的寬容大方很多嘛!
卻聽衣公子道:“那等我替你擒了霍休,你打算給你的靈犀我,付多少報酬?”
陸小鳳:“……”
陸小鳳:“…………?!”
衣公子訝異,鄙夷地看著陸小鳳,道:“你以為你一點通的是誰?是我千尊萬貴的衣公子!諸國首富衣公子!即將吞並另一首富霍休財富、身價更上一層的衣公子!”
說罷搖搖頭,滿目失望道:“叫我衣公子與你心有靈犀一點通,每一息都價值千金的,這你都沒有自覺,也敢稱我的靈犀麼?”
陸小鳳道:“一息一千金?!不、不,霍休的財富,這麼快就要是你的了?”
衣公子道:“唉,生活不易啊。我不努力,抓住一點一滴的時機,哪來這飛衣商行偌大家業?”
‘我怎麼記得努力的是林大掌櫃和秦二掌櫃?’陸小鳳腹誹了句,道:“怎麼說霍休也是我騙來給你的……”
衣公子道:“所以我沒有叫你付阿康的工錢,一個至臻境的動手費。”
陸小鳳可憐兮兮道:“衣公子,不如你再與我靈犀一下,感受一下我一貧如洗的內心?”
衣公子道:“不好。”
陸小鳳道:“真這麼狠心?”
衣公子左手支頤,眨右眼俏皮道:“小鳳大俠,你的靈犀已欠費,請清賬付費後再使用。”
陸小鳳一點都不覺得衣公子俏皮。
因為衣公子的至臻境護衛,已經拎著半死的霍休,出現在他身後。
陸小鳳感覺得到,但凡他再說一個不字,這位“俏皮”的衣扒皮,就會一聲令下,讓他的護衛,把自己變成第二個霍休。
這等危急情形之下。
陸小鳳打賭,他聽見了花滿樓的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