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神算的“百發百中”(1 / 2)

這句“我同你一起”,分明是個淡淡的陳述,陸小鳳卻察覺那紮根話語深深深處的,連說話的主人都沒有意識到的,近乎上司對下屬的首肯意味。

玉攝提雖然是個商戶家的私生子,但身上卻有一種王公貴族的氣質。不是用成山連海的金匱玉絹灌養出來的灼灼逼人的貴氣,而是一種醇厚的沉氣,一種廣博的靜氣,如同慣於掌握權柄也享受權柄的人。

他就是有這種氣度,言語之間充滿無形的、讓人甘願服從的魔力,不管說一句雋永箴言,還是說一個“哦”,都是紆尊降貴,旁人漏聽一個字都是對他的怠慢。

一件奇怪的、令人驚奇的事。

但若那個人換成是玉攝提,陸小鳳又覺得本該如此了。

趕往城內的路上,陸小鳳向玉攝提介紹了“神算歸一乘風破浪的崛起史”。

約摸半個月前,一頭老虎載著一個身懷重金的瞎子,在港口一個淩空虎躍,跳下船隻。

那頭斑斕猛虎體型巨大,牙長而爪利,虎眸冰冷銳利,渾身肌肉虯結,皮毛橘黃而泛紅,黑色條紋在背身錯落分布,額間一個黑色“王”字威赫堂皇,長尾蓬鬆若鐵鞭。

那猛虎不論身長,僅僅隻是四腳著地站著,便可與一個七尺大漢平視,若張嘴一咬,都不用抬頭揚下巴,便能輕易嚼碎一個人脖子。

它載著背上人躍上岸的時候,附近的夥夫明顯感受到地麵一陣顫動,等猛虎甩著尾載著人撒歡離去,其餘人圍上來查看,才發現木板搭建的、用來承載大宗貨物的地麵,已被猛虎的體重生生壓出好幾寸的彎曲內陷。爪子劃出、尾巴打出的可怕深痕,更是令人後怕。

但就是這樣一頭罕見偉麗的雄性猛虎,卻被背上人起了個“虎囡”的小女孩家名字,並在腦門頂上,戴了個黃色油菜花編成的乾花花環。

自稱歸一的瞎子,坐在虎囡背上,所過之處眾皆矚目退避,大搖大擺進了城。他找了塊破布,用人家扔掉的黑炭筆走龍蛇,平鋪在斑斕猛虎的背上,在路邊擺起了算命攤子。

“神算歸一,一日三卦。首卦一文錢,次卦一千銀,末卦一萬金。”

還自封“神算”。

筆法慘不忍睹一灘爛泥,狗見了都搖頭。

也是,一個瞎子,你能指望他寫出什麼好看的字來!

接連十一日,歸一總共收入四文錢。

前三日,歸一的算命攤因為猛虎盤踞,眾人都繞著他的攤子走,始終無人問津。直到第四天,才終於出現一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少年人,拿著一文錢問了歸一一卦,才讓這自封的瞎子神算終於開張。

少年人問的什麼卦?

問的“夫子什麼時候生病請假”。

歸一卜的什麼卦?

卜的“悄悄告訴師娘夫子最近突然愛用百合花香味的脂粉,夫子第二天就生病請假”。

少年人心滿意足。

因為他照做的第二天,就聽說夫子在家摔斷了腿,哪兒也不能去,隻好請長假。

少年人又感受到了刻骨的背叛。

因為第二天,夫子雖然請假,但學院沒有放假。前天給他卜卦的瞎子歸一,被院長畢恭畢敬請進班裡,成了他們的新夫子!

瞎眼新夫子歸一笑眯眯地感歎:“算命養不活我啊!這四天走街串巷的,買了一大堆東西,帶來的金子都用光了,正好學院裡多出個夫子的空位,我跟院長一談,院長就讓我來了。真好,真好!”

有了第一個吃螃蟹的傻小子,城裡觀望的百姓便動了。隻要做一天裡第一個光顧瞎子歸一生意的客人,反正也就一文錢,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說不定就能得個法子……得個卦象,解解婆媳矛盾、鄰裡糾紛、債務問題什麼的?

但是,有了教書的工作,算命成了瞎子歸一的副業。隻有傍晚的時候,瞎子歸一才在河邊悠哉斜躺,吹著混合煙火氣的晚風,支使虎囡披著鬼畫符般的招牌布,隨心所欲地開張一到三個時辰不等。

就是在這幾個時辰裡,想算命的人到河邊去,也不定要撲個空。

算命歸一在哪兒呢?

在糖葫蘆攤兒邊,糖畫攤邊,糖麻薯攤邊。

在新認識的鄰居家裡蹭年糕,在酒樓裡跟酒客們聊天順便“被請”一壇酒,在瓦肆勾欄邊上聽戲鼓掌。

就這個不著調的擺攤態度,十一天下來,算命歸一竟然還能收入四文錢,真是老天瞎了眼!

老天更瞎眼的事情很快就來了。

一位神飛風越的濁世佳公子前來算命。

“歸一先生,聽說你從海外而來,對中原風物不甚熟悉,需要我介紹一下自己嗎?”南宋江湖第一大幫權力幫的三巨頭之一,智囊擔當的“袖裡日月”柳五柳隨風輕輕地道。

歸一靠在斑斕猛虎的腰間,指了指它背上的布,道:“今天的第一卦已經算出去了。”

柳隨風不以為忤,從袖中一張嶄新的銀票,遞給雙眼蒙著月白布條的歸一,道:“歸一先生,這是一張一千兩銀票,請您檢查。”

歸一接過,鄭重其事地摸了摸,把銀票遞還給他,道:“我也認不出銀票真假,幫我換成等值的金子吧……對了,你可以自我介紹了,你要算什麼卦?”

柳隨風道:“我要問人。”

歸一道:“問誰?”

柳隨風閉上眼睛,緩緩地、哀聲地道:“問一個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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