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裁紙(2 / 2)

盤秦 春溪笛曉 8394 字 3個月前

李斯覺得自己兒子可能真的要成閹豬祖師爺了。

嬴政一點都沒打算照顧李斯的心情。

他也就是知道扶蘇給李斯寫了封長信,有點好奇信裡寫了什麼而已。

如今他們父子倆通信次數不少,扶蘇讀書很用心,寫的讀書心得頗合嬴政心意,偶爾也會在信裡寫寫自己在雲陽縣的見聞。

嬴政閒下來會連著底下人記錄的扶蘇起居情況一並瞧瞧,偶爾還會針對扶蘇的讀書進度回信考校一番,算起來倒是有來有往。

正因如此,嬴政才會關心扶蘇寫信和李斯聊什麼。

得知扶蘇寫給李斯的信也那麼一本正經,嬴政心情挺不錯,愉快地說道:“扶蘇說得有理,你對你家大郎也彆那麼嚴苛。”

說完嬴政又和李斯分享起扶蘇的讀書進度,表示這孩子雖不在身邊,也沒叫誰在那邊盯著,讀書卻還是這麼刻苦,最近又認認真真看完一批書了。

由此可見,聰明懂事的孩子不需要過分苛責,他們自己自然會努力上進!

李斯能說什麼?李斯什麼都不想說,卻還是得跟著誇:“世上能有多少孩子能像公子那樣聰敏早慧?”

嬴政滿意了,讓李斯忙自己的事去。

……

七月末,雲陽縣算是入秋,扶蘇又雇人收蘆葦。

造紙作坊那邊每天都有人在忙碌,陸陸續續出了幾批紙,但成品質量不一,扶蘇親自盯著整個流程,把造紙要用到的工具依次補齊了。

經曆了幾輪摸索,作坊中的造紙匠基本已經熟練掌握自己負責的工作,原料池一空,馬上有新原料進來。

在保證匠人們精力充沛、體力充足的情況下,造紙作坊這幾個月幾乎連續不斷地生產著這種名叫“紙”的新事物。

而經曆了兩個多月的準備,一批批厚薄均勻、堅白如雪的紙張馬上要麵世了!

可以說,接下來不僅是莊稼的豐收期,還是造紙作坊的豐收期!

秋天是蘆葦收獲的季節,這種野草用處不是很多,很容易漫山遍野地長,采集起來非常容易。

竹子雖長得快,卻也不能一年四季不停地砍,扶蘇打算讓造竹紙的人摸索著利用秋季豐收的蘆葦和麥秸等等材料混著當原料。

紙質可能會比竹紙差些,不過勝在原料到處都是,可以讓竹林喘口氣好好長新竹。

扶蘇叫懷才給造紙匠人們發了筆工錢,讓他們把已經收到的竹子用完之後回家和家人團聚幾天,回頭再來琢磨葦紙的造法。

拿到一筆在匠人們看來十分豐厚的工錢之後,匠人們乾起活來更加起勁了。

很快地,白花花的紙張從造紙作坊那邊一張張地裁了出來。

張良等人在合格成品出來的第一天,被扶蘇帶著去造紙作坊看紙。

生產的過程他們是見不著的,他們所能看見的是一張張高高懸起的白紙。

那紙張潔白而整齊,乍一看會以為那是懸掛在那的白紗。

等走近一看,會發現那“白紗”比絹帛要硬挺許多。

張良與韓非立在一張有整麵牆那麼寬大的白紙下,心情都有些沉重。

李由遠遠地站在一邊,目光時不時落到張良他們身上,顯然是盯著他們不讓他們去刺探造紙機密。

扶蘇倒沒怎麼擔心。

造紙過程中的每一道工序都是經過無數匠人千萬次試驗摸索出來的,便是有人打聽到具體造紙工序或者挖走幾個匠人,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仿建一座相同的造紙作坊。

比如為了讓紙張不洇墨,扶蘇讓人在造紙過程中在紙上塗布了特質的塗料,把纖維與纖維之間肉眼看不見的微小空隙都填上了。

就這麼簡單的一步,裡頭用的塗料比例、數量,塗布的時機、方法都大有學問。

若不是扶蘇自己親自觀摩過,又幾乎有過目不忘的能力,恐怕也不能在短短小半年之類把紙張造出來。

哪怕真有人學著造紙,要摸索出這麼成熟的造紙技術至少得幾年功夫。

何況,扶蘇也不怕有人學會。

如今正值亂世之末,各諸侯國君民離心、君臣相疑,最能說得上話的是軍隊和武器。

即便張良或韓非把造紙之法帶回韓國,韓王也不一定會重視,相反,韓王可能會更提防韓非他們。

等天下平定,才是這造紙之法起大用處之時。

扶蘇也看向麵前的白紙。

過了一會,他才打破岑寂,對張良說道:“不如我們把這張紙裁下,各分一半,試試用它作畫吧。”

張良也已回過神來。

他與扶蘇對視片刻,說道:“好。”

扶蘇便命人把紙裁成適合的大小,均分做兩半,自己抱起其中一半,想了想,給這次比試挑了個命題:“我們來畫《八駿圖》吧。”

兩個人這幾個月時常一起讀書,看過的書基本是相通的,扶蘇一說《八駿圖》,張良便知道是出自什麼典故:周穆王早年勵精圖治,頗有宏圖大略,是位開疆拓土、心懷天下的明君。後來他卻荒廢政務,由八匹駿馬駕著車巡遊各地,樂而忘返,不問國事,導致周王朝由盛轉衰,天下諸侯並起。

當時周穆王給他的八匹駿馬都起了名字,具體什麼名字眾人說法不一,但都被傳得神之又神。

後來許多人提起馬,免不了會想起這“穆王八駿”。

張良卻想得更多,看向扶蘇的目光添了幾分幽沉。

天子聖明,舉國皆興;天子昏聵,國運衰微。

這道理擺在周穆王時是這樣,擺在現在又何嘗不是這樣?

想到他們韓國強敵環伺、內憂外患不斷,張良心中更加沉重。

他隻恨自己還是個半大少年,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韓國一天天衰敗下去。

隻是有的事,即使明知道不可為,也還是要去做的。

張良抱起屬於自己的那半疊紙,含笑點頭說道:“行啊,我們畫《八駿圖》,看誰畫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