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細作(1 / 2)

盤秦 春溪笛曉 6623 字 3個月前

嬴政從那份勞力申請書上挪開眼, 看向乖巧坐在一旁的扶蘇,隻見扶蘇一臉“我懂父王你的意思,就是不知道學得對不對, 你再給我指導指導”的表情。

勞力這東西, 哪不缺啊,但凡底下的人想做點什麼, 最缺的就是人。

雖說嬴政不怎麼關心這三兩千俘虜怎麼安置,可也沒想過全讓扶蘇給撈走。不過真論起來,雲陽縣其實也不算是扶蘇的地頭, 扶蘇隻是去那邊養了一年病、搗騰出幾個作坊而已。

嬴政瞅瞅扶蘇亮亮的眼睛, 再瞅瞅手上那張寫得有理有據、集情理(賣慘兼講需求)於一身的勞力申請表,最後還是點了頭:“行,你和馮去疾那邊商量著安排。”

扶蘇是生手, 馮去疾卻不是, 馮去疾經驗老到,應該不至於讓這批俘虜生出什麼亂子來。

父子倆一頓飯吃完, 嬴政便讓人去給馮去疾傳話:俘虜的去處已經定了, 全放去雲陽縣, 不用考慮把他們往哪安排了, 不過雲陽縣離鹹陽近, 要注意對這些俘虜進行管控, 你是有經驗的人, 要把這件事辦好。

馮去疾聽到這口諭時有點恍惚。

俘虜的去處怎麼就定了?不是該放去荒涼點的地方讓他們開荒屯田嗎?放去雲陽縣是幾個意思?

還有,人全給雲陽縣, 還要他負責管控, 這不是好處雲陽縣那邊全撈了,責任要他來負?

馮去疾摸了摸腦袋, 感覺腦門涼涼的,有種自己馬上要禿的預感。

這天晚上馮去疾一宿沒睡好,第二天還得準時去上朝,眼底免不了隱隱發黑。

馮去疾琢磨了一晚上,越想越覺得這事是不太對,躺床上把整件事捋了一遍,終於想出了最可能的事實:大王這是又想在雲陽縣搞新動作,並且為了維持前麵給扶蘇樹立的仙童人設,特地繞個圈把往雲陽縣塞人的舉動往扶蘇身上推!

在拿到扶蘇寫的那份勞力申請表後,馮去疾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沒錯:這東西要是扶蘇學個半天能寫出來的,他把頭切下來給燕太子丹當球踢!(這裡需要提一句,由於燕太子丹特彆喜歡拉人踢友誼賽,如今在鹹陽已經是家喻戶曉的鞠球代言人,各家女眷都用他來舉例讓家中子弟不許沉迷鞠球。)

馮去疾感覺自己掌握了真相,再見到扶蘇時就對他多了幾分關愛。

當爹的想搞事,還要兒子來背鍋,大王不厚道啊!

這麼小的孩子若是生在尋常人家,哪裡需要承受這麼多!

事已至此,馮去疾也針對扶蘇那份勞力申請表給扶蘇講解落實起來要注意什麼,他還讓扶蘇不必擔心,回頭他會讓人親自去和雲陽縣令溝通說明各項細則。

扶蘇本來還以為馮去疾不會樂意把人全放到雲陽縣,已經做好隻分流其中一部分俘虜的準備,聽到馮去疾的話後頓時發現自己把人想得太壞了。

看看,人家多熱心,多無私,教起人來不藏私就不說了,做起事來還這麼積極主動認真細致!

既然俘虜已經全歸雲陽縣,對接章程馮去疾也安排好了,扶蘇沒什麼可以再跟著馮去疾學的了,嬴政當天批複完馮去疾上交的俘虜安置方案就把扶蘇攆回了國子學。

不攆不行,要是這小子跟在馮去疾身邊看到點彆的,再跑來說“父王這個我全要”,到時他是給好還是不給好?

小孩子不能慣著!

嬴政不知道的是,他迅速把扶蘇攆走這一舉動更印證了馮去疾的猜測:果然,大王早叫人把事情都辦妥了,再叫扶蘇過來走個過場,進一步樹立扶蘇學什麼會什麼、做什麼行什麼的仙童降世人設!

說起來,他們大王其實也不容易。

早些年長安君造反,到處散布他們大王並非王室血脈的事,至今還有不少人在質疑大王的出身。

大王想要攘外安內、真正讓天下臣服,自然得借助一些非凡手段,這時候推出一位被“仙人”收為弟子的公子就很容易理解了:已經形成的固有印象不好改變,可要是出現一個從一開始就被稱為“仙童降世”的大秦公子呢?連天上的仙人都把大王的兒子收為弟子,大王怎麼可能不是王室血脈、不是天命所歸?

馮去疾自覺把嬴政的想法摸透了,當即不再抵觸誇扶蘇這件事。

很快地,馮去疾在嬴政麵前誇扶蘇如何如何聰明懂事,在朋友聚會時誇扶蘇如何如何機敏好學,在教訓自家子弟或者自家下屬時都會提一句“你看看人家公子”,後麵接至少一百字的誇。

麵對部分同僚的鄙夷目光,馮去疾不僅不在意,還被激起了深深的責任感:他這可不是在逢迎上意、揀大王愛聽的話來說,而是在和大王一起完成一樁為國為民的大事啊!

扶蘇對此一無所知,既然俘虜全歸雲陽縣了,那他們將來肯定會被歸化為雲陽縣的百姓。

雲陽縣的百姓,那當然是大秦的子民,自己人!

對待自己人,要如春風般溫暖,光是關心他們的衣食住行不太夠,還要豐富他們的精神生活,把他們的心徹徹底底留在大秦。

於是嬴政把扶蘇從馮去疾那邊攆走了,他也不急著回國子學,而是轉到去行館那邊尋燕太子丹說話。

燕太子丹正好沒出去,聽人說扶蘇來了,馬上出來迎扶蘇入內。

扶蘇給燕太子丹講了講俘虜的事,說韓國對他們不好,他們吃不飽穿不暖,打仗還被趕到陣前當炮灰,沒辦法才能投降,太可憐了。他們成了俘虜被人帶到鹹陽,不僅沒變瘦,還都長了些肉!

燕太子丹聽了忍不住歎了口氣。

百姓的日子都不好過,他們活不下去了要降敵好像也沒有什麼可苛責的,反而還讓人格外歎惋。